那一晚，沈清悦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顾晏舟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还有他生硬地揉她头发说“晚安”的样子。
那杯牛奶她最终没喝，放在床头柜上，渐渐凉透，像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她不懂。
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顾晏舟。
她认识的顾晏舟，骄傲，自负，情绪外露，喜欢和厌恶都摆在脸上。他不耐烦了会直接甩脸走人，不高兴了会冷嘲热讽，被触怒了会像头暴躁的狮子。
他怎么会……这么平静？这么……有耐心？
难道就因为她说了“过去式”，他就彻底放弃了？可如果他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做那些琐碎的、讨好她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跟她一起去超市，买她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给她热牛奶，甚至……摸她的头？
那根本不算是一个温柔的动作，生涩，僵硬，甚至带着点不知所措。可正是这种笨拙，反而更让她心惊。
她宁愿他像以前那样，至少那样，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竖起全身的刺去对抗，可以坚定地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不值得。
可现在，他像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猜不透。她所有的心理预设和防御，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慌。
接下来的几天，顾晏舟依旧保持着那种让沈清悦无所适从的“正常”。
他准时回家，不再一身酒气。他会准备晚餐，虽然味道依旧普通，但食材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他不再试图跟她多说话，只是在她加班晚归时，会留一盏玄关的灯，厨房的锅里温着夜宵。
他甚至开始学着打理家里那几盆她带回来的绿植，虽然动作笨拙，时常把水洒得到处都是。
沈清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那团迷雾越来越浓。
她试图用更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把自己完全埋进数据和标本里。可每当深夜回到那个不再冰冷、甚至开始有了烟火气的“家”，看到厨房那盏为她亮着的暖黄灯光，或者阳台上那些被他笨拙照料着、却顽强活下来的绿植时，心里某个角落总会不受控制地松动一下。
她开始下意识地躲避他。尽量错开和他一起在家的时间，避免任何可能的接触和交流。
可顾晏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避。他依旧固执着进行着他的“日常”——准备她可能根本不会吃的饭菜，照料那些她带回来的植物，在她深夜工作时，默默放一杯温水在她书房门口。
他的沉默和坚持，像一种无声的渗透，缓慢地，却不容抗拒地，侵蚀着沈清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这天，沈清悦因为一个项目数据出了点问题，在研究所熬到凌晨才回来。身心俱疲地推开家门，发现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声音调得很低，播放着深夜新闻。
顾晏舟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茶几上还放着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他是在……等她？
这个念头让沈清悦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沙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锋芒，显得有些疲惫，甚至……脆弱。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拿起旁边叠放着的薄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动作很轻，但顾晏舟还是醒了。
他睁开眼，眼底带着刚醒时的朦胧，看到站在面前的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
“回来了？”他坐起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很自然地把电脑合上，“饿不饿？厨房有汤。”
沈清悦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别开脸：“不饿。我……我去睡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次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她刚才……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给他盖毯子？
顾晏舟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薄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苦涩的弧度。
然后，他关掉电视，拿起电脑和咖啡杯，也起身回了主卧。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那床带着她指尖温度的薄毯，和厨房里那锅依旧温热的汤，无声地证明着，这个夜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清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麻。
顾晏舟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种不吵不闹、只是默默做着一切的姿态，比任何激烈的追求都更让她感到……无力招架。
她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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