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墙，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李昊四人呈战斗队形，如同在黏稠的灰白色液体中艰难潜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落脚前先用刺刀试探前方的泥泞，避免陷入致命的沼泽。那微弱的求救声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也让他们的心弦越绷越紧。
“山鬼”走在最前，他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化作了山林的一部分，只有偶尔停顿打出的手势，才证明着他的存在。他的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李昊紧随其后，手中的“闪电”冲锋枪枪口微微下沉，手指虚扣在扳机护圈上，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尽管能见度极低，依旧不放过任何可疑的阴影和声响。大川和柱子分居左右侧翼，警惕地注视着浓雾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
距离在无声的移动中拉近。那求救声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确实是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和浓重的本地口音，反复呼喊着：“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阿爹……”
阿爹？不止一个人？
李昊打了个手势，队伍再次停下，隐蔽在一丛异常茂盛、挂着水珠的怪异灌木后。
“声音来源，左前方，三十米内。”“山鬼”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有血腥味，很淡，但很新鲜。”
血腥味！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昊微微探头，透过灌木的缝隙向前望去。雾气依旧浓重，但隐约可以看到，前方似乎是一片地势更低的洼地，几棵歪脖子树从泥水中顽强地伸出扭曲的枝干。就在一棵树下，似乎蜷缩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身影似乎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个较为瘦小的身影则半跪在旁边，正是那求救声的来源。
“看清楚，有没有埋伏。”李昊低声道。
柱子和“山鬼”如同两只灵猫，借助地形和雾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两侧迂回，仔细侦查周围的情况。
片刻后，两人返回，对着李昊摇了摇头。
“附近五十米内，没有发现其他人活动的痕迹。”柱子肯定地说道。
“山鬼”也补充道：“脚印只有来的方向那一串，和之前发现的吻合。应该就是他们。”
排除了大规模埋伏的可能性，但李昊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示意大川和柱子占据有利射击位置进行掩护，自己则和“山鬼”缓缓向那两道身影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景象逐渐清晰。
伏在地上的是一个穿着破烂土布衣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小腿处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浸透了裤腿和周围的泥地，显然是被什么野兽撕咬或者是中了极其恶毒的陷阱。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跪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同样衣衫褴褛，脸上、手上沾满了泥污和泪痕，一双因为惊恐和绝望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正无助地望向李昊他们出现的方向。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在微微发抖。
当看到李昊和“山鬼”如同神兵天降般从浓雾中现身时，少女明显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下意识地就想往那昏迷的老人身后躲。
“别怕，我们不是鬼子。”李昊立刻停下脚步，将冲锋枪背到身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一些。他看出了少女眼中纯粹的恐惧，那不似作伪。
“山鬼”则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目光快速扫过少女和老人，确认他们身上没有隐藏武器，并且老人的伤势真实无疑。
“你……你们是什么人？”少女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紧紧抓着昏迷老人的胳膊，警惕地看着李昊。
“我们是打鬼子的队伍。”李昊言简意赅，同时示意身后的柱子和大川可以稍微放松警戒，“你阿爹怎么了？”
听到“打鬼子的队伍”几个字，少女眼中的警惕似乎消散了一点点，但泪水却涌得更凶：“我阿爹……我们想穿过迷魂凼去投亲戚……不小心踩到了沼泽里的铁夹子……流了好多血……我……我抬不动他……喊了好久好久……”她说着，又忍不住哭出声来，绝望地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老人。
铁夹子？李昊眉头一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猎户设置的铁夹？而且看那伤口的严重程度，绝非普通捕兽夹所能造成。
他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老人的伤势。伤口狰狞，失血严重，必须立刻止血和清创，否则性命难保。
“静婉！需要急救！”李昊回头，对着土坡营地的方向，发出了约定的、穿透力较强的鸟鸣信号。
然后，他看向那哭泣的少女，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冒险走迷魂凼？”
少女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我叫阿秀……是……是西边白石滩镇的人……镇子被鬼子占了……阿爹说不能待了……要带我去东边黑石寨的舅舅家……走大路怕碰上鬼子和二鬼子……就只能……只能冒险走这迷魂凼……没想到……没想到……”
白石滩镇？正是他们之前袭击的转运点所在的镇子！
李昊的心中疑窦稍解，但并未完全消除。这解释听起来合理，但依旧不能完全排除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只是眼下，救人要紧。
很快，林静婉带着急救包，在两名队员的护卫下匆匆赶来。看到地上的伤者和哭泣的少女，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二话不说，立刻蹲下开始检查老人的伤势。
“失血过多，伤口污染严重，必须立刻清创缝合和输血！需要干净的水和相对稳定的环境！”林静婉快速做出判断，脸色凝重。
李昊看着昏迷的老人和绝望的少女，又望了望四周这杀机四伏的浓雾沼泽。
救，意味着要带上这两个沉重的“包袱”，极大增加队伍转移的负担和风险。
不救，于心何安？他们一路奋战，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些无辜的同胞吗？
“抬上担架，一起走！”李昊几乎没有犹豫，再次做出了与“理智”相悖，却遵从内心的抉择。
他看向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阿秀，声音沉稳：
“跟我们走，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也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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