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燕轻云目光沉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侍郎,你即刻调集可靠人手,秘密核查河北、河东两道近五年兵籍变动、粮饷拨付记录。重点查核去岁秋操名册与实际到操人员的差异。”
“下官这就去办。”
狄仁杰看着燕轻云,忽然道:“燕公,你可想过,若真查出大案,该如何收场?”
燕轻云沉默片刻:“狄公以为呢?”
“武氏宗亲盘根错节,若一网打尽,朝局必震。而且,天后虽支持,但那毕竟是她宗亲……”狄仁杰缓缓道,“不如……擒贼擒王。只办首恶,从者轻惩。如此既能立威,又不至于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狄公老成谋国,轻云受教。”
同一日,巳时,尚宫局值房。
上官婉儿正誊录一份诏令,门外传来宫女声音:“上官司记,太平公主府送来一份贺礼,恭贺您荣升司记。”
她手中笔尖一顿:“贺礼?”
“是一对玉如意,还有一封信。”宫女捧上锦盒与信笺。
上官婉儿拆开信,只有一行字:“婉儿妹妹荣升,姊甚欣慰。宫中岁月长,望珍重。太平手书。”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寒意。上官婉儿将信收起,对宫女道:“将玉如意收入库房登记,按例回赠四色点心。就说——谢公主厚意,婉儿愧领。”
宫女退下后,崔司正从内室走出,蹙眉道:“太平公主这是何意?禁足期间还敢与宫中女官往来?”
“试探罢了。”上官婉儿将信递给崔司正,“她想看看,我会不会收礼,会不会回信,会不会……心生惶恐。”
崔司正看罢信,沉声道:“你处理得妥当,但公主殿下不会就此罢休。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六局二十四司皆有耳目。你如今掌文书往来,必会触及某些隐秘。切记,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婉儿明白。”
正说着,一名小宫女匆匆入内:“司记,天后传你即刻至紫宸殿。”
上官婉儿整理衣冠,随小宫女而去。紫宸殿内,武曌正与一名胡僧对坐论法——那是从天竺来的高僧菩提流支。
“婉儿,你来得正好。”武曌招手,“大师正在讲解《华严经》,你文才佳,记录下来,日后编入内典。”
“是。”上官婉儿铺纸研墨,垂首记录。
菩提流支汉语不甚流利,但佛法精深,所言皆蕴妙理。武曌听得入神,不时发问。这一讲便是半个时辰。
结束后,武曌赐下赏赐,胡僧告退。殿内只剩武曌与上官婉儿二人。
“婉儿,”武曌忽然开口,“你觉得太平如何?”
上官婉儿心中一紧:“公主天潢贵胄,聪慧过人。”
“聪慧?”武曌轻笑,“是太聪慧了……聪慧到以为可以瞒过本宫,与突厥勾结,构陷边将。”她起身,踱至窗前,“本宫禁她足,是想让她静思己过。可她倒好,还在暗中动作。”
她转身,目光如炬:“婉儿,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再次让你入宫,是惜你才华,也是给你上官家一个机会。但若你心向旧主,暗中与太平往来……”
“婉儿不敢!”上官婉儿跪倒,“祖父获罪,婉儿深知律法森严。今蒙天后不弃,许以官职,唯有效忠天后,以报天恩。”
武曌静静看了她片刻,伸手虚扶:“起来吧,本宫信你。”她话锋一转,“燕轻云今日在朝会上,与武懿宗对峙。你觉得,他能赢么?”
上官婉儿谨慎道:“燕尚书忠直敢言,且手握实据。武总管虽势大,但理亏在先。”
“光有理还不够。”武曌坐回软榻,“朝堂之上,讲究势与力。燕轻云有本宫支持,有理有据,这是势。但在神都,他手中无兵,在军中无根基,这是力不足。所以本宫让他清查边军空额——若能办成此案,他便能在军中立威,真正站稳脚跟。”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婉儿,你与他有旧,本宫知道。但宫中女官,不可私通外臣。这是规矩,也是为你们好。”
“臣,谨记。”
黄昏,燕轻云府邸。
书房内烛火跳跃。燕轻云正翻阅李昭德送来的河北道兵籍副本,门外忽传来裴度急促声音:“燕公,朔州八百里加急!”
信使满身尘土,呈上火漆密信。燕轻云拆开,是崔挽月亲笔,字迹略显潦草:
“轻云:御史张昌宗今日突查军械库,称查出‘违制火器’三十件,欲以‘私藏禁器、图谋不轨’之罪上奏。妾身已将其暂扣,但此事恐难善了。张昌宗乃太平公主旧部,此番必是受人指使。速决。挽月手书。”
燕轻云握信的手一紧。所谓“违制火器”,不过是朔州火药坊试制的霹雳火球、震天雷,皆用于守城,且已向兵部——地官报备过。张昌宗以此发难,明显是栽赃陷害。
“裴度,备马。”燕轻云起身,“我要入宫面圣。”
“此刻宫门已闭……”
“有紧急军情,可叩阍。”燕轻云换上紫袍,“你去狄公府上,请他一同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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