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门口,申公豹已经抬起手正预推门而入,脸上是精心练习过无数次、融合了诚恳、忧切的标准化忽悠笑容,他要以谦和的姿态入内,观察环境,辨识人物,再寻隙而动,或单独攀谈,或借题发挥,务必将这一谷“清净客”尽可能多地拉入朝歌那纷繁复杂的棋局之中。那句蕴含着奇异牵引之力的“道友请留步”似乎已在他舌尖跃跃欲试,只待寻到第一个合适的目标。
就在他手要推开门、进去那片祥和之地的刹那——
“吱呀——”
一声轻缓而清晰的摩擦声响起。
那扇门,竟未待他触碰,便从里面被拉开了。
申公豹蓄势待发的动作骤然一僵,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进退不得,显得有几分滑稽。脸上那凝固的笑容也微妙地波动了一瞬,闪过一丝被打断节奏的不悦与警惕。
他定睛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位青年,身着简朴的玄青衣袍,腰间系着一条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素色围裙,身姿挺拔,面容俊秀温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澄澈明净,望过来时,带着一种奇特的包容感,仿佛能映照万物,又仿佛早已洞悉他此行的一切心思。
“这位道友,在门口徘徊许久,可是想进来用餐?”乐游的声音响起,清朗如玉石相叩,温和似春日照拂的泉水,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将申公豹心中因计划被打乱而泛起的那丝阴郁与算计冲刷得淡了下去。
申公豹是何等人物?最善机变。他立刻强迫自己收敛心神,脸上那几乎成为本能的诚恳笑容重新变得鲜活而“真挚”。他顺势放下悬空的脚,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袍,打了个标准的道家稽首,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三分云游的洒脱、三分偶遇的惊喜,还有四分对主人的尊重:
“无量天尊!贫道申公豹,自昆仑云游至此,偶经宝地。见此处山谷清幽,祥光隐隐,劫气不侵,实乃洪荒罕有的清净之所,不觉心生向往,故而冒昧上前,原只想在门外领略一番仙家气象,若能讨得一杯清茶,稍歇尘足,便是福缘。不想竟惊动了主人。道友气度不凡,想必便是此间店主?敢问道友名号?”
他一边说着这番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一边目光已如最灵巧的游鱼,飞快地扫过乐游全身,试图评估对方的修为根底。然而令他暗自心惊的是,眼前这青年气息圆融平和,浑然一体,竟似与这山谷,乃至周遭流动的祥和道韵完全契合,无丝毫戾气,也看不出具体的法力深浅,仿佛一泓深潭,表面清澈见底,实则幽深难测。
能在这等奇异之地开店,接待如此混杂的客源而泰然自若,绝非等闲散仙!申公豹心中警惕又拔高了一层,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强烈的兴趣——若能说动此等人物,哪怕只是他店中这些客人,价值也是极大。
同时,他努力将视线越过乐游的肩头,投向店内。门只开了一半,乐游的身形和门板巧妙地将大部分内部景象遮挡,但他玄仙的敏锐感知依旧捕捉到了许多信息:里面光线温暖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比门外浓郁十倍、勾人魂魄的食物香气;隐约有几桌客人,气息强弱不一,果然仙、妖、巫、人皆有,甚至还有一两道让他也感到晦涩难明的气息;最关键的是,那种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彼此戒备的气氛丝毫也无,传递出的竟是一种松弛、惬意甚至……满足的宁静氛围?这简直违背了洪荒如今弱肉强食、劫气挑动心魔的常理!
而窗边那位独自静坐、身着玄袍绣有暗金时光纹路的男子,更是让申公豹眼角猛地一跳。仅仅是无意识间扫过的一道侧影,便让他元神深处传来一丝本能的战栗,仿佛凝望了一口吞噬时光的深渊,又似面对着一尊亘古永存的冰冷神只。他立刻收敛所有探查的念头,不敢再看第二眼,心中骇然:此地竟有如此存在?!这餐馆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乐游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申公豹那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与隐蔽的打量,只是保持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侧身将门完全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申公道友”乐游的语气自然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位寻常访客,“在下乐游,确是此间餐馆的店主。道友来得正巧,今日灶上新出了一炉新品,名曰‘百味堵心糕’,正愁无人品鉴提点。道友既是云游见广之辈,若不嫌弃,不如进来稍坐,尝一尝这点心?站在门口说话,终究不是待客之道,也辜负了这山谷的清静。”
“百味堵心糕?”申公豹闻言,心中又是一愣,这名字起得……着实古怪。堵心?听着可不怎么吉利,甚至隐隐感觉有被针对到。但乐游的态度如此热情坦然,理由也合情合理,他若此刻犹疑或拒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与他苦心经营的“坦诚”人设不符。况且,他的主要目标本就是进入店内,近距离接触那些“潜在客户”。
电光石火间,申公豹已权衡利弊,脸上笑容愈发“真诚”甚至带上了几分受宠若惊:“乐游道友太客气了!既是道友新研佳品,贫道有幸品鉴,乃是缘分,岂有嫌弃之理?如此,贫道便厚颜叨扰了!”说罢,他整肃形容,迈着方步,稳稳地踏入了餐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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