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君那句“你早已是我的所有物”如同最终的判词，将凛殊钉在贯穿数世的因果链条上，动弹不得。恨意与屈辱在庞大的命运布局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疑惑，如同幽暗深海中浮起的气泡，悄然钻入凛殊混乱的脑海。
他为什么会爱上都灵君？
仅仅是因为灵泉畔那惊鸿一瞥？还是因为金国战场上那“壮烈”的牺牲？亦或是风雪夜里那件温暖的狐裘？
不，似乎……更早。
一段被漫长岁月尘封的、几乎褪色的记忆碎片，挣扎着浮现出来。那时他还很小，是魔族备受宠爱的王子，跟随父王前往九重天参加某种他早已忘记缘由的盛会。天界于他而言，是陌生而充满排斥感的地方，那些仙童神女看他的眼神，带着好奇，更多的是疏离和隐隐的畏惧。
他一个人偷偷溜出喧闹的宫殿，蹲在云雾缭绕的仙苑角落，看着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奇花异草，觉得它们远不如魔域那些肆意生长的、带着血腥气的魔植来得亲切。
然后，他看见了一朵花。
一朵开得极其雍容华贵、色泽秾丽的……牡丹。在这片素净清冷的天界，这朵牡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鲜活夺目。
一只小手将牡丹递到了他面前。他抬起头，逆着光，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孩童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暖，和那朵牡丹的香气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给你。”那孩童的声音也是模糊的，带着点属于天界特有的清冷调子，却又奇异地不让他觉得讨厌。
他愣愣地接过那朵与他魔族身份格格不入的牡丹花。那孩童似乎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跑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缭绕的仙雾里。
后来……似乎还有过几次。在他随父王上天庭的那些枯燥日子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在他落单的时候，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孩会突然出现，塞给他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然后不等他反应，就又跑掉。
他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也从未深究过对方是谁，为何要送他花。那只是孩童时代一段微不足道的、带着些许奇异温暖的插曲，早已被后来魔域的厮杀、修炼以及遇见都灵君后翻天覆地的情感所覆盖、遗忘。
直到此刻。
直到他站在都灵君面前，鼻尖萦绕的，除了那惯有的、属于九重天雪顶的冰冷气息外，还有一丝极淡极淡，却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牡丹冷香。
凛殊猛地抬起头，破碎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盯着都灵君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试图从那上面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记忆中那个模糊孩童的痕迹。
“是你……”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小时候……在天庭……送我牡丹花的……也是你？”
都灵君银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冰湖表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没有承认，但那份长久的、几乎是默认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他会爱上都灵君？
或许，与那惊鸿一瞥无关，与那壮烈牺牲无关，与那雪夜救赎也无关。
那朵不合时宜的、带着清冽甜香的牡丹，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于他幼小的心田中，种下了一颗执拗的种子。此后历经轮回，跨越仙魔，所有的相遇、所有的纠葛，都不过是让这颗种子在早已注定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这株缠绕他神魂、汲取他血肉的、名为“爱都灵君”的毒藤。
原来，连这最初的心动，这所有悲剧与执念的起点，都是被设计好的吗？
凛殊看着都灵君，想从他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属于当年那个送花孩童的、纯粹的痕迹。可他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冰冷。
“连……连这个……”凛殊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都灵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碾碎最后希望的重量：“本君只是，从未让任何变数，脱离掌控。”
包括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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