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室333办公室的门被裴文辉轻轻带上,隔绝了身后那片弥漫着烟草味与沉木气息的肃杀空间。
他手里还残留着玻璃杯壁的冰凉触感,以及最后倒上那杯开水时,指尖被微微烫到的灼热。
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办公室相对“正常”的空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点因自作主张而残留的、带着期待与忐忑交织的悸动。
刚走到自己那张靠门的办公桌前,还没来得及坐下——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室那部老式座机毫无预兆地、急促地嘶鸣起来,尖锐的铃声在相对安静的室内骤然炸响,惊得裴文辉心脏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看向电话机,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在行政科那一个月被沈东耳提面命的“规矩”瞬间浮上心头——接电话,不能太快,显得轻浮不稳重;也不能太慢,显得人不在岗或者怠慢。
三声铃响,刚刚好。
他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那部黑色电话机,听着那刺耳的铃声一遍遍冲击着耳膜,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第三声铃响的尾音刚落,他迅速伸出手,稳稳地拿起听筒,贴在耳边,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感:“喂,您好,泽川区委督查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明显谦恭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中年男声:“您好!请问是……区委督查室的同志吧?”
“是的。”裴文辉的声音依旧平稳,“请问您找谁?”
“哦哦,您好您好。”对方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几分热切和熟稔,“那个……麻烦问一下,崇超在不在?任崇超在吗?”
崇超?直接叫名字?听起来关系不一般,裴文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问对方是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行政科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指名道姓找人的电话,尤其是语气熟络的,不宜多问,直接转接更稳妥。
“在的,您稍等。”裴文辉简洁地回答,随即用手捂住话筒下端,转头看向斜对面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的任崇超,“任哥,找你的电话。”
任崇超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不悦和疑惑,他放下鼠标,起身走过来,从裴文辉手里接过听筒:“喂?哪位?”
裴文辉没有立刻走开,他放慢脚步,装作整理桌面的样子,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具体说什么,但任崇超这边的回应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嗯……嗯……”任崇超一开始只是听着,眉头微蹙,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略显疏离的平稳:“哦,这事啊……嗯,对,今天早晨是去查岗了……嗯,就查了你们城关街道一家……”
裴文辉的心猛地一沉,城关街道?早晨查岗?这电话……是来求情的?
果然,任崇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这事我真解决不了,我们下去就是执行任务,拿到结果,回来第一时间就交给裴主任了。
后续怎么处理,是通报还是怎么着,那都是裴主任定夺,我们下面的人插不上手啊……”
电话那头似乎还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任崇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推脱:
“……你要不……直接跟裴主任沟通沟通?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或者……让你们街道的书记出面,跟裴主任打个招呼?这事……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嗯……嗯……行,好,我知道了……再见。”
任崇超放下电话,听筒落在机座上发出沉闷的轻响,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一种“又来了”的无奈。
他转过身,对着正看着他的裴文辉和徐薇雪,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看,早晨才刚查完,屁股还没坐热呢,求情的电话就追过来了。这效率,比咱们督查还高!”
裴文辉看着任崇超那副“深受其扰”的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刚才电话里那个声音……那个带着谦卑和急切的声音……他越想越觉得耳熟。
一个身影瞬间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城关街道党政办公室里,那个穿着深色夹克、眼神锐利、在自己拍照后快步走过来的纪工委书记。
“任哥,”裴文辉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确认,“刚才打电话的……是城关街道的苗文超书记?”
任崇超有些意外地看了裴文辉一眼,随即无奈地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更苦涩的弧度:“可不就是他么,唉……这就是我早晨跟你说的,我们本地人的烦恼,躲都躲不开。”
裴文辉更加疑惑了:“可是……任哥,早晨签到的时候,苗书记他明明就在现场啊,我亲眼看见他签了到的,名字和时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他有什么好求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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