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的焦油味、纸张的霉旧气息和廉价清洁剂的刺鼻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名为“年关”的独特气味。
裴文辉感觉自己像一台被设定到极限运转的机器,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面的文档一个是需要校对的目标责任考核汇总表,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蚂蚁般爬行;
一个里面是郑明亮主任要求补充的年度工作总结中关于“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段落,他正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既能体现高度、又不至于太空洞的表述;
还有一个是不断闪烁跳动的邮箱界面,各种带着“紧急”、“速办”、“年终报送”字样的邮件如同雪片般涌来,每一个红点都像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布满血丝,干涩发痛。
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因为错过了饭点而隐隐作痛,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妈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下意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丝难以抑制的烦躁。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无际的、名为“年终”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原本以为督查室的“核动力驴”已是极限,没想到秘书科的年关,才是真正的地狱模式。
“嗤……”旁边叼着烟的裴敏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点幸灾乐祸意味的轻笑。
他一边手指翻飞地敲着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那张带着点油滑的脸上露出“过来人”的淡定笑容:“文辉啊,你刚来,这才哪到哪?正常操作,每年都这样,习惯就好。”
“每年都这样?”裴文辉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裴敏,“裴哥,这……这合理吗?这么多事,这么多材料,人又不是机器,总得喘口气吧?领导们……他们就不休息的吗?”
“休息?”裴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烟灰随着他的笑声簌簌落下:
“领导?领导们需要休息吗?你瞅瞅咱们郑主任,你瞅瞅王主任,还有江书记,哪个不是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地朝窗外区委领导办公室的方向点了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调侃的洞悉:
“在单位,前呼后拥,茶水有人倒,文件有人送,讲话稿有人写,具体活儿?那都是下面人干。
他们干啥?就动动嘴皮子,批批文件开开会,看着下面人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一份份材料堆成山,看着一个个指标被完成……
那感觉成就感爆棚啊懂不懂?就跟玩游戏通关似的,越忙越有劲,越熬越精神,你信不信?现在去江书记办公室看看,保准灯火通明!郑主任那边?不到后半夜别想熄灯!”
裴文辉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成就感?玩游戏?后半夜?这……这简直颠覆了他对“工作”和“休息”的所有认知。
“领导们……可真是……铁人啊!”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者说是……恐惧?
“铁人?”裴敏嘿嘿一笑,弹了弹烟灰,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说到铁人,那还得是咱们前一任的唐书记!那才是真正的……铁人中的铁人!”
唐书记?前一任区委书记?
裴文辉心头一动,这个名字他听说过,但仅限于一些模糊的传闻,他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唐书记在的时候。”裴敏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讲古的意味,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我就没见过他前半夜回过家,办公室的灯亮得比路灯还准时。跟他的秘书、主任,那都得‘倒班’轮着熬,不然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那才叫真正的‘五加二’、‘白加黑’!全年无休!”
裴文辉倒吸一口凉气,倒班?秘书和副主任轮着熬?这……这已经不是工作狂了,简直是……工作机器。
“而且啊......”裴敏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唐书记这人……特别有意思,一点架子都没有,随和得不像个书记。
有一次下乡调研,正赶上饭点,就在老乡家门口,老乡端出来刚蒸好的馍馍,没筷子。
你猜怎么着?唐书记二话不说,直接往地上一坐,跟旁边几个农民工似的,顺手从旁边的柴火堆里掰了两根细树枝当筷子,就那么扎着馍馍,啃得那叫一个香!一点不顾形象!把旁边陪同的镇领导都看傻了。”
裴文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个穿着朴素、可能还沾着点泥土的区委书记,毫无形象地坐在农家院门口的地上,用树枝扎着热腾腾的馍馍,大口大口地啃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