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辉领着江书记走上二楼,心里还带着一丝从王石乡对比而来的、微弱的欣慰——至少这里灯火通明,有人在岗,空气中还飘着熬夜工作的泡面味,这比王石乡那死寂的黑暗和紧锁的大门要好上太多。
他甚至在内心暗暗祈祷,希望西流镇能争口气,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让这漫长而疲惫的夜查能有个相对平和的收场。
然而,这丝侥幸心理,在他们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向值班室方向时,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不安。
一阵与办公楼深夜应有的肃静格格不入的嘈杂声,隐隐约约地从走廊尽头那间亮着灯的房间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再是键盘敲击或低声讨论,而是混杂着喧哗、不加掩饰的笑声,甚至还有某种硬物有节奏地碰撞、滑动的清脆响声,听起来异常熟悉。
裴文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侧耳细听,除了那令人心惊的喧闹声,空气中似乎还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打印机油墨和泡面味截然不同的气味——像是酒精混合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味道,刺鼻而暧昧。
江书记显然也听到了、闻到了。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反而更加坚定,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声音和光线的来源,径直走了过去。
裴文辉的心跳骤然加速,赶紧小步跟上,手心微微沁出了冷汗。
越靠近那间挂着“值班室”牌子的房间,里面的动静就越发清晰、刺耳。
不再是隐约可闻,而是能清楚地听到几个男人粗声大气的谈笑,夹杂着赢了牌后的得意欢呼和输了牌后的懊恼叫骂,麻将牌碰撞、洗牌、重重拍在桌上的“哗啦”、“啪嗒”声不绝于耳。
门缝底下透出的光线随着里面人影的晃动而摇曳不定。
那股酒味也越发浓烈,混杂着烟味,形成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流,从门缝里钻出来。
裴文辉的心彻底凉透了,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涌上心头。
他简直无法相信,在区委书记深夜突击查岗的紧要关头,西流镇的值班室里竟然是这般乌烟瘴气的景象!
这哪里是值班值守?分明是顶风违纪,聚众赌博饮酒!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江书记,只见书记面沉如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低气压,仿佛随时可能爆发。
走到值班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道不小的缝隙,足够看清里面的情形。
裴文辉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里一看,里面的情景让他头皮发麻,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不大的值班室里烟雾弥漫,几乎看不清人脸,四五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散乱地铺着绿色的麻将牌,牌局正酣。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些零钱,旁边还摆着几个一次性塑料杯,里面残留着琥珀色的液体,以及一堆花生壳、瓜子皮,地上还有几个歪倒的啤酒瓶。
几个人显然玩得兴高采烈,脸红脖子粗,其中一个背对着门、嗓门最大的人正兴奋地喊了一声“清一色,胡了!”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战果”中,对门外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江书记没有再任何犹豫,也没有敲门警示,直接伸出手,用力“哐当”一声,彻底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巨大的撞门声和突然涌入的、比室内更明亮的走廊灯光,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屋里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冻结。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那几只举在半空中准备摸牌、出牌、收钱的手都僵住了,脸上的嬉笑和兴奋也凝固成错愕和惊恐。
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当他们看清逆光站在门口、面色冷峻如铁、目光如炬的江文道书记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慌乱所取代。
“江……江书记?!您……您怎么来了?!”有人失声惊叫,声音尖锐而颤抖,充满了恐惧。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瞬间活了过来,但却是以一种极度狼狈和混乱的方式。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扔下手中的麻将牌,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猛太急,椅子被带得发出刺耳难听的摩擦声,甚至有人差点被绊倒。
有人手忙脚乱地想用报纸盖住桌上的麻将和零钱,有人赶紧把塑料杯踢到桌子底下,还有人下意识地用手徒劳地扇着空气,试图驱散浓重的烟酒味。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神躲闪,不敢与江书记对视,低着头,缩着脖子,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活像一群在课堂上搞小动作被校长当场抓个正着的小学生,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窘迫。
江书记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冰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惊恐的脸,扫过狼藉的麻将桌、散落的零钱和残留的酒渍,最后定格在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干部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在场人的心上,让空气都为之凝固:“今晚谁值班?赵卫国和李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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