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计算量，就可以被控制在咱们机载计算机能承受的最优点上。”
当陆星辰放下马克笔，说出这句轻描淡写的结论时，整个弹道分析实验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空气中，只剩下老专家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面被公式和图表写满的白板上。
那不再是一面普通的白板。在607所这群浸淫导弹技术几十年的专家眼中，那是一座通往未来的桥梁，一座用他们看不懂，但却能感受到极其精妙绝伦的数学模型，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
不，不是空中楼阁。
他们每个人都能从那些公式的缝隙中，窥见其背后严谨到令人发指的逻辑闭环和工程可行性。
“降阶......线性化......他居然用这种方法把非线性问题给骗过去了......”一位负责控制算法的副总师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也行？”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空气动力学专家，颤抖着手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反复确认自己没看错。他扶着桌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我们一直想着怎么让导弹去顶风，这小子......他直接把风给驯服了！让飞机自己变成了导弹的破风者......我们和他研究的，仿佛不是同一个物理学。”
雷公李卫国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电磁脉冲炸弹给狠狠轰过，所有的固有认知、所有的经验壁垒，都在这面写满天书的白板前，被摧枯拉朽般地夷为平地。
他引以为傲的火爆脾气，此刻连一丝火星都冒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一丝丝的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研究了一辈子导弹，到底研究了个啥？
过了许久，李卫国终于动了。
他迈着有些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白板前。他没有看陆星辰，而是像一个虔诚的膜拜大神着作的学者，用手指虚虚地、不敢触碰地划过那些公式的轨迹。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星辰看着他这副样子，好心提醒道：“李总师，口水......口水快流下来了。”
“啊？”李卫国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抹了把嘴角，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他猛地转过身，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陆星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狂喜，有羞愧，甚至还有一丝......崇拜？
“你......”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两个字，“你是......妖怪吗？”
“李总师，我是人，纯种的。”陆星辰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不过我建议您先别急着给我定性，咱们先把问题解决了。您看我这个思路，理论上......是不是可行？”
何止是可行！
这简直就是捅破天了！
李卫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他几十年的工程经验告诉他，如果这个模型能够实现，那将彻底颠覆现有的空空导弹发射模式！什么“撒手没”，什么初始扰动，都将成为历史！
威龙将真正拥有在任何极限飞行状态下，都能精准吐出致命毒牙的能力！
“可行！太可行了！”李卫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抓住陆星辰的胳膊，那力道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小陆......不！陆工！你简直是我们607所的大功臣！我们......我们应该申请让你来当项目总工！”
这突如其来的180度态度大转变，让周围的专家们都看傻了。那个脾气火爆，能把下属骂到狗血淋头的雷公哪去了？眼前这个一脸狂热，看着陆星辰像是看着稀世珍宝的人是谁？
陆星辰被他抓得生疼，咧了咧嘴：“李总师，您先松手，再抓我胳膊就脱臼了。还有，您脸红了。”
李卫国闻言一愣，老脸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质疑有多么可笑，完全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他尴尬地松开手，干咳了两声，试图挽回一点总师的尊严。
“咳咳！那个......陆工，我刚才不是不相信你，我那是......那是代表组织在考验你！”李卫国强行解释道，但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嗯嗯，我懂，压力测试嘛。”陆星辰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台阶。
李卫国长舒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了。他看着满白板的理论，兴奋劲儿过后，工程师的理智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一个新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里。
“陆工”他的称呼已经变得无比自然和尊敬，“你这个模型，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谁能把它变成代码？变成能在机载计算机上运行的软件？”
他皱起了眉头，表情再次变得凝重：“我们导弹所的人，强项是弹道规划和末端制导律，对你这种复杂的、跨系统的飞控火控耦合软件架构，完全是外行。想吃透你这套理论，再转化成稳定可靠的代码，没个一两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核心的障碍：“而且，这需要调用611所威龙飞控系统的底层接口和核心数据，那是他们的命根子，保密级别最高。我们根本没权限动，更别说跟他们申请联调了。这一套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卫国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火热气氛上。
是啊，理论再完美，实现不了也是空中楼阁。
一个跨越两大核心研究所、涉及最高机密的软件工程，光是协调和沟通，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所有人都沉默了，刚刚升起的希望，似乎又被现实的巨石给压了下去。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陆星辰，却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他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实验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愁眉苦脸的专家们，然后露出了一个自信到甚至有些欠揍的微笑。
“不用那么麻烦。”
“我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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