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了那条漂浮着无数怨念死漂、最终被孙瑞以慈悲之力净化的墨黑色阴河,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变得坚实了一些。空气泡泡内,那股萦绕不散的灵魂层面的寒意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古老召唤。
前方的甬道不再是粗糙的溶洞岩壁,而是变成了规整的青石垒砌,上面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浮雕。内容不再是龙岭那种星辰水族,而是大量描绘着轮回往生、地狱景象、以及某种扭曲的、试图超脱轮回的邪异仪轨。这些浮雕充满了献王那特有的、将美好愿望用极端残忍手段实现的风格,看得人极不舒服。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横跨在另一条狭窄幽深、水色漆黑如渊的地下裂隙之上的石桥。
这桥造型古朴,通体由一种温润的白色玉石打造,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桥身并不长,仅有九丈,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空间波动。桥面两侧的栏杆上,雕刻着三生石、彼岸花、忘川河等象征着前世、今生、来世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三世桥……”胡八一停下脚步,神色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传说中,能够映照过桥者三世因果的神奇之物。没想到献王竟然真的把它仿造了出来,还放在了这里!这桥……恐怕不简单。”
王铭看着那座白玉石桥,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桥身,看到了其内部流转的、与轮回相关的微弱法则痕迹。他点了点头:“嗯,借助了此地特殊的地脉节点和那废弃轮回井支流的一丝气息,勉强搭起了个架子。虽然粗糙,但确实能勾起一些……深埋在灵魂里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站在他身边的孙瑞,却敏锐地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她抬头看向王铭,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复杂的追忆之色。
“大家过桥的时候,务必紧守心神!”胡八一郑重地提醒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切记是幻象,不要沉溺其中,否则魂魄可能被牵绊,永远困在桥上!”
众人闻言,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纷纷调整呼吸,凝聚意志。
由王铭和孙瑞携手走在最前,众人依次踏上了这座诡异的“三世桥”。
脚步落在白玉桥面上的瞬间,异象顿生!
并没有天旋地转或者光怪陆离的幻境直接扑面而来。相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缓慢了下来。桥下的漆黑裂隙消失了,两侧的浮雕模糊了,甚至连身边的队友都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身影变得有些朦胧。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声无息、却无比深刻地涌入每个人灵魂深处的“信息流”,或者说,是某种被引动、被放大、来自自身灵魂本源的回响!
曾小贤眼前猛地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一片燃烧着战火的古城墙头,一个穿着破烂盔甲、嘶吼着挥舞战旗的士兵背影,那背影回头,赫然是他自己年轻却充满绝望的脸!紧接着画面一转,是某个灯红酒绿的旧上海歌舞厅,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油头粉面地在台上插科打诨,台下某个角落,一个模糊的、穿着旗袍的女子身影正静静凝视着他……
胡八一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坠入了冰冷的雪原,狂风呼啸,他和几个穿着老式军装的战友匍匐在雪地里,枪声、炮声、还有战友临死前的嘱托无比清晰……下一刻,他又置身于某个幽暗的古墓,看着一个熟悉的、戴着眼镜的老教授背影,激动地抚摸着一块石碑,而那石碑突然裂开,涌出无数黑蛇……
吕子乔体内的战魂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眼前是金戈铁马、旌旗蔽日的古战场,他骑着赤兔马,手持方天画戟,睥睨天下,但转眼间又是白门楼下的困顿与不甘,最后画面定格在某个现代都市的酒吧,他举着酒杯,对着各色美女夸夸其谈,眼神深处却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虚……
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自己灵魂深处最深刻、或最遗憾、或最执念的片段!诸葛大力看到了无数公式与星辰的湮灭与重生;唐悠悠看到了唐门覆灭的血火与颠沛流离;陈美嘉看到了幼时被遗弃在街角的寒冷与无助;甚至连陆展博都看到了自己躲在房间里,面对复杂的社会关系时的手足无措……
这些画面并非强制灌输的幻象,而是他们自身因果的显化,无比真实,直击心灵!有人面露痛苦,有人眼神迷茫,有人紧握双拳……
然而,在这所有人都被自身三世因果所扰的时刻,唯有两个人是例外。
王铭和孙瑞。
他们携手走在桥心,周围那能引动凡人灵魂回响的法则之力,在靠近他们时,却如同溪流遇到了不可撼动的礁石,自然而然地分流、绕行,无法侵入他们神魂核心分毫。
但这座桥的力量,似乎也并非全然无效。它无法创造幻象迷惑他们,却仿佛一面特殊的镜子,将他们灵魂深处那早已存在、却尘封已久的、属于彼此的真实印记,温柔地、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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