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指令清晰果断。那个在南方小城病弱沉寂多年的老妇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昔年曾指挥过仆役、打理过将军府、甚至在丈夫阵亡后独自撑起家业的将军夫人。
众人被她气势所慑，下意识按吩咐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
北海冰面上，距离岩洞所在的湾口约百丈处。
寒风依旧凛冽，但今日天色尚好，惨白的日头挂在空中，洒下些许无力的光。冰层厚实，呈现深蓝近乎墨黑的颜色。
卡其喵用粗制的冰凿（一块绑在木棍上的尖锐鹿角）费力地凿着冰面。小莲和卡汐颜在旁协助清理碎冰。老夫人则蹲在冰洞旁，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硬木枝，枝头绑着麻绳和铁钩制成的简易钓具。她神情专注，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冰洞下幽暗的水面。
海棠带着佳琪在不远处生了一小堆火，用包着炭的叶子勉强维持着温度。阳紫好奇地绕着冰洞飞，紫豆豆则被佳琪小心揣在怀里保暖。
“娘，您真的不用……”卡其喵又一次忍不住开口。
“专心凿你的冰。”老夫人头也不抬，“鱼群有季节，看这冰层颜色和水流痕迹，下面应当有暗流经过，是鱼群活跃之处。你们凿的洞口位置再往左偏三尺。”
卡其喵依言调整。他对母亲的判断毫无怀疑——年轻时，母亲曾随父亲驻守北境多年，对冰原的了解远胜于他。
“来了。”老夫人忽然低声道。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麻绳如灵蛇般窜入冰洞！动作干脆利落，哪像个昨日还需人搀扶的病弱老妪？
片刻，麻绳绷紧。
老夫人腰背发力，手臂稳如磐石，开始缓缓收线。那力道，看得卡其喵都暗自咋舌。
“哗啦”一声水响！
一条近两尺长、肥硕的银白色大鱼被拖出冰洞，在冰面上剧烈扑腾！鳞片在微弱日光下闪着寒光。
“是北海银鲑！”小莲惊呼，“好大！”
老夫人面色不变，迅速将鱼取下扔到一旁准备好的皮袋里，手法娴熟地重新装上一点撕碎的鱼肉作饵（用昨日剩的鱼干），再次下钩。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成了老夫人的个人展示。
她时而静待，时而迅速起钩，对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那些潜藏在冰下暗流中的鱼，仿佛排着队般被她一条条钓起。银鲑、冰梭、还有一种头大身扁的墨绿色怪鱼……大小不一，但每一条都活蹦乱跳，肥美异常。
卡其喵三人几乎忘了凿新的冰洞，只顾着目瞪口呆地捡鱼、装袋。带来的几个大皮袋很快装满。
“差不多了。”老夫人终于停手，揉了揉手腕——动作依旧稳健。她看着堆成小山的鱼获，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些鱼，处理好晾干，加上储物镯里的辟谷丹，够我们撑很久了。今日先带这些回去。”
回程的路上，卡其喵扛着最重的鱼袋，看着前方母亲虽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眶再次发热。那个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母亲，真的回来了。
岩洞内，温暖如春。
火塘上架起了一个最大的陶罐（从破损马车里抢救出的少数完好的家什之一），里面融化的雪水已经沸腾。海棠将几条最肥美的银鲑处理干净，切成厚片。小莲和卡汐颜则将一些耐煮的冰苔藓（阳紫确认可食）、昨日剩下的松鸡肉撕成丝，一并放入。
没有复杂的调料，只有一点粗盐和几颗在森林里找到的、晒干的野山椒（卡其喵一直小心珍藏）。但滚沸的汤中，鱼肉的鲜甜、松鸡的醇厚、苔藓的清香渐渐融合，热气蒸腾，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岩洞。
老夫人亲自掌勺，将鱼肉片下入翻滚的汤中。鱼肉遇热即卷，变成嫩白的蒜瓣状。她给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
奶白色的鱼汤，雪白的鱼肉，点缀着绿色的苔藓和丝丝鸡肉，热气扑面。
“吃吧。”老夫人坐下，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久违的、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扩散向四肢百骸。
所有人都端起了碗。
卡其佳琪吹着热气，小心地吃下一块鱼肉。鲜，嫩，滑，带着冰原鱼类特有的清甜。热汤下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
卡其喵大口喝着汤，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充实与力量，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妻子温柔的笑脸，女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吃喝的可爱模样，还有围坐在一起、如同真正家人的小莲和汐颜……这一刻，流放的苦难、北海的严寒、皇帝的逼迫，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阳紫也得到了一个小木碟，里面是几片最嫩的鱼肉和一点汤，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紫豆豆虽然不需要进食，但也散发着愉悦的微光，仿佛在分享这份满足。
没有人说话，只有喝汤声、碗筷轻碰声，以及火塘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这是到达北海以来，最温暖、最安心、最饱足的一顿饭。
食物不仅仅是果腹之物，更是希望，是力量，是连接彼此、对抗严寒与命运的纽带。
老夫人慢慢吃着，目光扫过围坐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岩洞深处那些温顺的驯鹿身上，又望向洞顶那神奇的、星月般的微光。
仙缘已至，绝境逢生。
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今夜，在这冰原之下的温暖岩洞里，他们可以暂时放下所有忧虑，享受这顿来之不易的、饱含着汗水、希望与亲情的鱼火锅。
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而有了力量的身体，有了充足的食物，有了仙家赐予的修炼之路，他们必将在这北海之畔，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卡其佳琪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看向手腕上的储物镯。那里，还有淬灵丹，还有辟谷丹，还有灵石……
她悄悄握紧了小拳头。
这个月，练气九层。
然后，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永远守护这样的温暖与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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