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霓虹依旧璀璨,车流如织,人潮涌动,但这一切的繁华都与林雨薇无关了。她的“家”,从曾经那间精心布置的公寓,变成了快餐店角落冰硬的塑料椅,变成了公园长椅上露水打湿的木板,变成了地下通道里散发着尿骚味的冰冷角落。那只曾装着她名牌衣物和化妆品的行李箱,早已在一次仓皇躲避城管驱赶时不知丢在了哪个街角,如今伴随她的,只有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了好几个洞的蛇皮袋,里面装着几件捡来的、勉强能御寒的旧衣服,一个磕瘪了的铝饭盒,还有半瓶不知谁丢弃的矿泉水。
距离被星途广告开除、被行业封杀、被房东赶出家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人从云端彻底打入泥沼,碾碎她所有的骄傲、算计和赖以生存的伪装。
起初,她还不甘心,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她试过去应聘那些不需要学历和经验、纯粹出卖劳力的工作——餐厅洗碗工、超市理货员、保洁阿姨。但长期坐办公室的生活早已让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洗碗半天就腰酸背痛被主管嫌弃动作太慢;理货时记不清繁杂的货品编码;做保洁更是受不了那种肮脏和气味。更重要的是,她放不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受不了同事和主管那种看“落难凤凰”似的、夹杂着好奇与鄙夷的目光。往往干不了几天,不是她被辞退,就是她自己忍受不了而离开。
她也试过去更远的郊区、城乡结合部找机会,但结果并无不同。没有一技之长,吃不了苦,拉不下脸,在这个现实到残酷的社会里,她迅速被淘汰出局。
积蓄像指缝间的沙,飞快地流逝。交不起房租被赶出来后,她住过最便宜、按日计费、男女混住、气味令人作呕的小旅馆,但那点钱也支撑不了多久。她不得不开始变卖身上还能值点钱的东西——最后一只稍微像样点的包包,一对材质尚可的耳环,甚至那部已经有些过时但还能用的手机。换来的钱,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一日两餐(常常只是一个馒头或一包最便宜的泡面)和偶尔在网吧过夜(为了躲避冬夜的严寒)。
很快,她变得一无所有。蛇皮袋里的衣服,是从慈善捐赠箱旁边捡来的,不合身,有股霉味。饭盒和矿泉水瓶也是捡的。她学会了在垃圾桶里翻找别人丢弃的、还没完全变质的食物,学会了在快餐店打烊后,趁着店员不注意,溜进去捡拾客人吃剩的薯条和汉堡碎屑。她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长期无法洗澡的酸馊味,原本精心保养的皮肤变得粗糙蜡黄,眼角的细纹变成了深刻的沟壑,眼神浑浊,充满警惕与惊惶。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个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老妇。
白天,她拖着那个破蛇皮袋,在商业区外围、地铁站入口、天桥下游荡,目光呆滞地扫视着地面,寻找任何可以换钱的废品——塑料瓶、易拉罐、硬纸板。动作迟缓,常常因为反应慢而被其他拾荒者抢先一步,或者遭到保安的驱赶。偶尔,她会向路人伸出肮脏干裂的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乞讨,但得到的多半是厌恶的闪避和加快的脚步,运气好时,或许能收到一两枚冰冷的硬币。
夜晚是最难熬的。夏天尚可,找个通风的角落蜷缩着还能忍受。可如今已是深秋,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快餐店不再允许她长时间逗留,公园的长椅太冷,地下通道又太过危险。她只能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的夹缝中游荡,寻找一个相对能遮蔽风雨的角落。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低低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吹得人睁不开眼。林雨薇刚刚从一个便利店的后门垃圾箱里,翻出半个被扔掉的、已经冷硬的三明治,顾不得脏污,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她感觉到雨滴开始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冰冷刺骨。
必须找个地方躲雨!她抱着破蛇皮袋,踉踉跄跄地沿着街道奔跑,想找个能避雨的屋檐或桥洞。豆大的雨点很快连成线,又变成倾盆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瞬间将她单薄肮脏的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寒冷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缝里。头发黏在脸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横跨一条臭水沟的铁路桥下,有一个狭窄低矮的桥洞。那里已经隐约可见几个瑟缩的流浪汉身影,但她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挤进那个散发着潮湿霉味和尿臊气的狭小空间。
桥洞勉强挡住了部分风雨,但寒风依旧从两头灌入,吹得她浑身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身上的湿衣服像一层冰壳,紧紧裹着她,汲取着她本就微弱的体温。她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长满苔藓的桥墩,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蛇皮袋里的旧衣服也湿透了,毫无用处。
外面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雷声隆隆,闪电不时划破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桥洞里几张同样麻木凄惶的脸。雨水在地上汇聚成浑浊的溪流,夹杂着垃圾,从桥洞边缘流过,几乎要漫到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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