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合拢的声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却隔绝不了秦砚离去时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宋雨晴的心口，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和慌乱。他怎么会提前回来？还偏偏出现在这里？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方才那点被撞破的羞耻感和此刻秦砚毫不留情的质问与离去交织在一起，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在赵东阳面前。
“雨晴，你没事吧？”赵东阳关切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将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这一声问候，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一剂强心针。宋雨晴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心头那点不适压了下去。不能慌，尤其是在东阳面前，更不能显得自己怕了秦砚。她重新挺直了背脊，脸上因为激动和羞愤泛起的红潮尚未褪去，却已经迅速武装起了愤怒的表情。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发尖，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向周围隐约投来目光的其他客人宣告，“他就是那样！莫名其妙！”
她刻意抬高了音量，确保周围零星几个被刚才动静吸引的顾客都能听到她的“控诉”：“整天疑神疑鬼，一点信任都没有！不过是和老同学正常见个面，喝杯咖啡，在他眼里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那股被“冤枉”的委屈感汹涌而上，完全掩盖了最初那一丝源于边界感模糊的心虚。
她伸手指了指对面依旧站着，脸上带着无奈和包容神色的赵东阳，像是在向无形的陪审团展示证据：“你看清楚了，这是赵东阳，我大学同学！人家刚从国外回来，是有素质、有修养的人！我们就是单纯的朋友聚会，聊聊天，回忆一下校园时光，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咖啡馆那扇已经看不见秦砚身影的玻璃门，语气里的讥讽和失望越来越浓，甚至带上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基于现状的鄙夷：“秦砚他现在是怎么了？公司不顺，家里困难，这些我都理解。可一个人难道因为家道中落，就连基本的自信和风度都没有了吗？非要像个跟踪狂一样盯着自己的妻子，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他一样不堪？”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个原本只是好奇瞥一眼的客人，此刻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情绪激动、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以及她对面的那个西装革履、看起来确实“很有修养”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探寻，甚至有些许的同情，仿佛真的认定了是那个离去的男人无理取闹。
赵东阳适时地叹了口气，动作优雅地重新坐下，抬手示意宋雨晴也坐下：“雨晴，别生气了，为这点小事气坏身子不值得。”他语气温和，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宽容，“秦先生可能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一时误会了。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想明白的。来，先坐下，喝口水。”
他体贴地将宋雨晴面前那杯还没动过的水往她手边推了推，动作自然流畅。对比起秦砚刚才那副冷硬质问、丝毫不留情面的样子，更显得他赵东阳温文尔雅，善解人意。
宋雨晴顺着他的力道坐下，胸口依旧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熄心头的火气，反而更觉得委屈。她看着赵东阳，像是找到了唯一的知音和依靠，抱怨道：“东阳，你也看到了，他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我真是受够了！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好像我跟他结婚，就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完全忘记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那杯共享的甜品，那支共用过的勺子，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聚会的界限。在秦砚冰冷的目光和决绝的离去之后，她选择了一条更容易的路——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对方，用愤怒和指责来武装自己，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和摇摇欲坠的优越感。
赵东阳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安抚的魔力：“我理解，我都理解。像你这样优秀又美丽的女性，拥有自己的社交圈再正常不过。可能是秦先生……嗯，处境比较艰难，所以心思难免敏感一些。”他话语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暗示，却巧妙地迎合了宋雨晴此刻的心理——看，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没本事还小心眼。
他拿起自己那支勺子，轻轻搅动着桌上那杯惹祸的甜品，奶油和果酱混合在一起，变得有些狼藉。“只是没想到，因为我，让你们闹得这么不愉快。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他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被牵连的无奈。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宋雨晴立刻反驳，语气带着维护，“是他自己思想龌龊，非要误会！你大老远回来，我们难得见一面，却碰上这种糟心事，该我说抱歉才对。”她看着赵东阳那张带着歉意和温和笑意的脸，再对比秦砚刚才那副冷冰冰、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的眼神，心里的天平更是彻底倾斜。
她甚至觉得，赵东阳才是那个真正懂得尊重她、欣赏她的人。而秦砚，除了给她带来压力和憋屈，还有什么？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
“好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赵东阳微笑着转移了话题，重新聊起了刚才被打断的、关于某个国际画展的见闻，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场冲突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宋雨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他说，脸上努力挤出笑容附和着，但心底深处，秦砚离去时那个极度失望的眼神，却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牢牢钉在那里，隐隐作痛，挥之不去。只是，她此刻选择背过身去，无视那点疼痛，转而投入眼前这份看似“理解”和“温暖”的虚假慰藉之中。
咖啡馆外，冬夜的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街道。秦砚拖着行李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地清冷和一颗沉入冰海、逐渐停止跳动的心。门内，温暖的灯光下，言笑晏晏，仿佛一切如常，只有那杯被搅得面目全非的甜品，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过的、无法挽回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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