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没了缅甸丛林。
这里就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之腹。
空气潮湿、闷热,腐烂的落叶与不知名野兽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令人作呕。无处不在的蚊虫嗡鸣,像是贴着耳膜在开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脚下是湿滑的泥沼和盘结的树根,走错一步,就是一次狼狈的啃泥。
队伍的行进,与其说是行军,不如说是在挣扎。
“他娘的,这鬼地方,比老子家后山的野猪林还难走!”一个士兵压着火气咒骂,一巴掌拍烂了脖子上一只吸血的硕大蚊子,留下一个血印。
“都给老子闭嘴!想把鬼子引来开席吗!”
陈猛的低吼带着杀气,他握紧手里的中正步枪,一双眼警惕地刺探着四周无边的黑暗。
他的心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完全看不透走在最前面的王悦桐。
这位团座大人,自从一头扎进这片林子,就彻底变了个人。
他不再喊累,也不再抱怨,只是闷头在前面开路。
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
他却总能在错综复杂的林间,找到唯一那条能走的路,那份笃定,仿佛他闭着眼睛都在这片林子里走了几百回。
这份诡异的熟悉感,让陈猛心惊肉跳。
他好几次想冲上去问个究竟,可每次一对上王悦桐那张挂着懒散笑意的侧脸,所有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那双桃花眼在黑暗里,竟透着一股瘆人的亮光。
王悦桐的内心,远没有他脸上那么风轻云淡。
这波我在大气层?
不,这波我他娘的在赌命!
他脑子里的历史知识只是一张模糊的草图,具体的路线,全靠他拿命去猜,拿这一千多号兄弟的命去赌。
每踏出一步,他都在心里给自己催眠:稳了,稳了。
他必须用这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才能压住那份几乎要从胸膛里爆开的恐惧。
这一千多人的队伍,是他穿越后安身立命的唯一本钱。
赌输了,可不是删号重来。
是直接GAME OVER。
“团座,歇会儿吧,弟兄们快到坎儿上了。”
陈猛终于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一丝恳求。
连续两个多小时不见天日的急行军,对这支饿着肚子的溃兵而言,已是油尽灯枯的边缘。
王悦桐停步,回头扫了一眼。
黑暗中,队伍像一条脱了水的死蛇,瘫在泥地里,身后只剩一片粗重的喘息,疲惫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确实不能再逼了。
“原地休整十分钟。”王悦桐的命令声不大,却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不许生火,不许出声。水壶里有水的,最后一口,喝了,别他妈留着发霉。”
士兵们像得了皇帝的大赦令,瞬间瘫倒,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王悦桐自己也像没长骨头一样,滑靠在一棵大树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妈的,忘了这年头没烟抽。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脑子飞速盘算。按回忆录的记载,那条日军的补给线,就在附近的一条河谷旁。
找到河谷,就赢了一半。
“团座,给。”
陈猛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王悦桐没客气,接过来仰头就灌,冰凉的河水顺着干裂的喉咙滚下去,总算浇熄了心头的一点焦躁。
“陈猛,怕死吗?”王悦桐突然问。
陈猛一怔,随即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怕。咋不怕?家里的婆娘和娃还等着我回去。”
“那你还跟着我这个疯子钻林子?”
陈猛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上校,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团座您说得对,留在那儿,是十死无生。跟着您,好歹心里还有个盼头。”
“哪怕是抢鬼子夜宵的盼头,也比活活等死强。”
王悦桐笑了,桃花眼里闪过一抹赞许。
是个明白人。
这种人,以后能当大用。
他拍了拍陈猛的肩膀:“放心,跟了老子,以后顿顿有肉吃。”
话音刚落,一阵微弱的引擎声顺着风,钻进了王悦桐的耳朵。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整个人像一头被惊动的猎豹,猛地弹起,竖起手掌。
一个噤声的手势。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引擎声由远及近,是汽车!
在这片连猴子都嫌路烂的原始森林里,只有一种可能——日本人的运输车队!
王悦桐的心脏猛地擂鼓。
找到了!
他死死压住喉咙里的狂喜,对陈猛打了个手势,两人瞬间矮下身子,像两只狸猫,朝着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
拨开最后一道湿漉漉的灌木丛。
眼前的景象,让王悦桐的瞳孔狠狠一缩。
下方不到三百米,是一片平缓的河谷。
一条简陋的土路沿着河床蜿蜒,几辆日军的九四式卡车亮着昏黄的灯,正慢吞吞地爬行。
路边的一片空地上,十几顶军用帐篷扎在那里,周围甚至还有木制的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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