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气氛凝固得能滴出水来。
译电纸被陈猛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白崇禧那封“保存实力、相机行事”的密令,就像一记闷棍,打碎了在场所有军官心中最后一丝“为国捐躯”的体面幻想。
他们不是英雄,他们是棋子。
王悦桐却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他一把夺过那张地图,用铅笔粗暴地在“野人山”三个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
王悦桐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桃花眼里闪着逼人的精光,“舅舅的意思很明确:咱们自由了。”
他转身,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那片苍茫的空白区域——野人山以北,靠近中缅边境的未定界。
“大路朝天,咱们走旁边。”
陈猛愣住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团座……您这是……那地方,地图上都没标……”
“地图是人画的,没标不代表没有。”
王悦桐冷笑一声,“咱们的大部队,现在肯定已经进了野人山核心区。英国人跑了,小鬼子在后面追。几万人的大军,挤在一条烂泥路上。那是撤退吗?那是赶着去投胎!”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提高:“咱们跟着去,是嫌死得不够快,还是想去给人家当垫脚石?”
陈猛急了:“可是团座!这是总部的命令!我们不跟着大部队走,就是逃兵!而且……那片山区,是克钦人的地盘,他们……他们对外人可不友善!”
“逃兵?”
王悦桐嗤之以鼻,他扬了扬手里的密信,“老子这是奉命‘相机行事’!至于克钦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友善,就打到他们友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不行!”陈猛“噗通”一声跪下了,这铁打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团座,求您了!野人山虽然危险,可那是大路,有友军,有方向!您带我们钻这没边没沿的林子,弟兄们心里没底啊!万一迷了路,万一……”
“没有万一!”
王悦桐厉声打断了他,一把将陈猛拽了起来。
他知道,必须彻底打消这些人的顾虑,光靠“密令”不够,还得靠“神迹”。
“都跟我出来!”
王悦桐大步走出山洞。外面,是缅甸雨季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湿热。
一千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王悦桐没有看他们,他只是仰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除了腐烂的草木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棉被。
“陈猛,你觉得这天怎么样?”王悦桐问。
陈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热,闷得慌。要下雨了吧。”
“不是下雨。”
王悦桐睁开眼,指向西方野人山主脉的方向,“是要发大水了。”
他开始踱步,像个神棍,又像个学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们看,这几天风向变了,从印度洋吹来的湿热气流,被西边的山脉挡住了。云层压得这么低,却迟迟不落雨。这不是好兆头,这是在憋大招。”
他指了指地上的蚂蚁:“蚂蚁搬家,蛇虫出洞。这林子里的活物,比你们都清楚要发生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军官的脸:
“我告诉你们,不出三天,野人山核心区,将会迎来开天辟地的大暴雨。那条所谓的‘撤退生命线’,会瞬间变成吞噬一切的泥潭和激流。
“山洪暴发,泥石流。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雨停之后,尸体泡烂,蚊虫滋生。疟疾、霍乱、回归热……会像割麦子一样,收割掉大部队里至少一半人命!”
山洞前一片死寂。
王悦桐的话,冰冷、具体,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预言感。
“我研究过地理,也读过这鬼地方的县志。”
王悦桐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走大路,咱们一千人,能活着走出五十个,算我输。
“跟着我走北线,翻过这座山梁,地势高,洪水冲不着。咱们有缴获的磺胺和奎宁,能压住疫病。
“一边是九死一生,一边是十死无生。你们选哪个?”
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士兵,怯生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是张顺,云南边陲人,懂一些山地土话。
“团座……”张顺的声音抖得厉害,“您说的北边那条路……俺、俺听寨子里的老人说过……”
“说什么了?”王悦桐眼睛一亮。
“那、那叫‘鬼愁涧’……”张顺脸色煞白,“传说,那地方有恶灵盘踞,瘴气能把人魂儿勾走。进去的人,从来没、没出来过……”
“鬼愁涧?恶灵?”
此言一出,本就动摇的军心,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对这些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老兵来说,鬼神之说,有时比日本人的刺刀更可怕。
陈猛的脸色更难看了:“团座,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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