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里,陈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王悦桐面前来回兜圈子,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吱吱作响。
“旅长!你真把咱们的命根子,交给那个干瘦老头了?”
“他吹牛不打草稿!什么威力提升三成,成本降低一半,他以为他是谁?财神爷还是太上老君?”
“还有刘师傅他们,现在个个心里憋着火呢!凭什么让一个外来的秀才,对他们这些玩了一辈子铁的老伙计指手画脚?”
王悦桐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吹着茶叶沫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陈,我问你,一个姑娘,漂不漂亮,你看一眼就知道。可一块铁,能不能炼成好钢,你看一眼知道吗?”
陈猛被问得一愣:“那哪能啊,得烧,得锤,得淬火!”
“这不就结了。”
王悦桐放下茶杯。“那孙教授,就是咱们请来给兵工厂‘淬火’的人。”
“他傲?傲才好!说明他有真本事,有傲的本钱。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那更好!他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证明他比咱们这些大老粗厉害。这叫什么?这叫鲶鱼效应,能让咱们那帮安于现状的老师傅都给我动起来!”
“咱们给他要的权,给他要的物,就是给他搭个台子。他要是在台上唱出了一出好戏,咱们就给他鼓掌喝彩。他要是唱砸了……”王悦桐嘴角一咧,“咱们山谷里,还缺个给新兵扫盲的教书先生。”
陈猛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还是觉得不踏实,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旅长的话,总是这样,歪理一堆,但你仔细一想,好像还真他娘的是那么个道理。
孙振邦拿到“尚方宝剑”,第二天就走马上任了。
他带着那几个学生,像几只闯进鸡窝的黄鼠狼,把整个火药作坊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石磨不行!研磨的颗粒度根本不均匀!扔了!”
“这硫磺,杂质太多!重新提纯!用升华法!”
“还有你们!谁让你们用手直接碰原料的?都不要命了?所有人,干活前必须用皂角洗手!戴上我做的简易手套!”
孙教授的声音尖锐而刻薄,回荡在作坊的每一个角落。他制定的规矩,繁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连木炭,他都要求必须用指定年份的柳木,在控温的土窑里烧制。
刘师傅和一帮老工匠,肺都快气炸了。他们背地里骂孙振强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是“瞎指挥的败家子”。好好的材料,被他这么一折腾,十成里倒浪费了五成。
几天下来,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天,孙振邦黑着一张脸,捏着一张单子,直接冲进了王悦桐的指挥所。
“王旅长!”他把单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我干不了了!”
王悦桐抬眼一看,单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化学名词:浓硫酸、硝石、乙醚……全都是在这片原始丛林里,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
“没有这些东西,我就是神仙,也变不出好火药!”孙振邦的语气里充满了挫败和愤怒。“你那些土法搞出来的硫磺和硝石,杂质太多,根本达不到工业要求!我是在给你造火药,不是在和泥巴!”
他这是在摊牌,也是在测试。他想看看,这个年轻的军阀,到底有多少能耐。
王悦桐看着那张单子,沉默了。
指挥所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陈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这老头把旅长给难住了,这下要掰了。
半晌,王悦桐忽然笑了。
他拿起那张单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着孙振邦,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孙教授,你信不信神仙?”
孙振邦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了:“王旅长,我是在跟你谈论科学,不是在谈论封建迷信!”
“哎,此言差矣。”王悦桐摆了摆手,站起身,故作高深地踱了两步。“我小时候啊,在老家桂林,遇见过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士。那老道士,仙风道骨,神神叨叨的,给了我一本破书,说是什么《天工开物》的残篇。”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孙振邦的表情。
“那书上就画着,有些地方,山是黄的,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水都是酸的,鸟都不从那儿飞。那地方,就能找到一种能烧穿皮肉的‘黄矾油’。”
孙振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黄矾油,是古人对天然硫酸的称呼。而王悦桐描述的,正是天然硫磺矿区伴生的火山地貌特征!
王悦桐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往下说。
“书上还说啊,那几百年没人住过的老宅子,墙角底下,刮下来的那层白霜;还有那蝙蝠洞里,积了上千年的鸟粪石……都是能制成‘霹雳火’的宝贝。”
轰!
孙振邦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
墙角白霜是硝土,蝙蝠粪是优质的硝酸盐矿!这些都是化学史上记载的、在没有现代工业之前的土法制硝手段!
这些知识,对于他一个化学教授来说,并不算顶尖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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