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热气也被冲散了不少。
长春宫的院子里,花草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叶子上挂着水珠,在偶尔透出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陈月仪刚睡醒,精神好了些。
她穿着一身浅杏色软绸寝衣,外罩一件淡紫色薄纱罩衫,长发松松挽起,只用一根玉簪固定,显得温柔又慵懒。
她靠在窗边的榻上,看着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打扫院子,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缂丝团扇。
怀孕后总是容易累,加上天热,她最近总觉得没什么精神。
云岫端着一碗冰镇过的银耳莲子羹进来,笑着说:“娘娘,用点羹吧,解解暑。小厨房特意用井水冰过的,清凉又不伤身子。”
陈月仪接过来,小口尝了尝,清甜爽口,确实舒服多了。她心情稍好了一些,随口问:“陛下今天过来用晚膳吗?”
云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声回:“娘娘,王公公刚才派人来说……陛下前朝事情多,晚膳就在乾清宫用了,让您好好休息,不用等。”
陈月仪舀羹的手顿了顿。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以前沈彦之再忙,十天里总有七八天会来陪她吃饭,就算来不了,也会提前亲自告诉她,或者晚点抽空来看一眼。
像这样临时让太监传话,语气又平淡,不多解释的情况,最近好像越来越多了。
她脸上没什么变化,继续吃着羹,好像不经意地问:“前朝……是又出什么麻烦事了吗?”
云岫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小太监们说……最近朝堂上,左都御史宋大人好像……又上了好几道折子,话说得很重,似乎……又是针对咱们相爷的……陛下为这个,发了好几次脾气了……”
左都御史宋石泉?那不是德妃的父亲吗?
陈月仪的心往下沉了沉。父亲在朝中权势大,得罪的人多,她是知道的。
这位宋御史是出了名的敢说话,自称清流领袖,经常和父亲意见不合,上书弹劾是常事。
但以前陛下虽然也会烦恼,总能处理得当,从没像最近这样,好像连后宫都受到了影响。
她想起前几天沈彦之过来时,眉间那抹不开的疲惫和偶尔的走神。
她当时还以为只是政务太忙,还柔声安慰了他。
现在想来,他的烦躁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甚至……他对父亲,是不是也因此更加不满了?而这不满,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皇帝的心思,真是难以猜透。恩宠和权势,从来都是分不开的。
陛下对父亲的忍耐,是不是快到极限了?所以连带着对自己,也冷淡了?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羹碗,突然觉得甜得发腻。
“本宫知道了。”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陛下忙政务,我们更该体谅。去告诉小厨房,晚膳简单点就行。”
“是。”
云岫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轻声答应,收拾了碗筷退了下去。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陈月仪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孩子的动静,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前朝那些看不见的争斗中。
乾清宫里的气氛确实像陈月仪想的那样紧张。
沈彦之脸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书桌上堆着的奏折好像都带着火药味。
他刚压下一份言辞激烈、直接指责陈相结党营私、门生贪污军饷的弹劾奏章,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
“宋石泉!又是这个宋石泉!”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每次朝会,一定要和陈慎吵!每次奏报,一定要弹劾陈家的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难道这朝堂上,就只有他宋御史一个是忠臣,别人都是奸臣吗?!”
站在一旁的王承恩吓得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弯腰劝着:“陛下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啊……宋御史可能只是性子直了点……”
“性子直?朕看他是倚老卖老,赚取名声!”
沈彦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哐当响,“他每次都针对陈慎,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德妃在宫里……”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烦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下去!都下去!”
王承恩如释重负,赶紧带着所有宫人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空荡荡的大殿里,沈彦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发痛的眉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宋石泉的弹劾不是完全没道理?陈慎的学生旧部遍布朝野,权势太大,做事也越来越放肆,这些他心里都清楚。他需要陈慎的能力和势力来平衡朝局,但他也深深担心着陈慎越来越大的权力。
而宋石泉,就像一根搅屎棍,不断把他试图模糊处理的矛盾尖锐地挑开,逼他表态,逼他处理,让他左右为难!
更让他心烦的是,宋石泉是德妃的父亲,这层关系让本来纯粹的朝堂争斗又蒙上了一层后宫争宠的色彩,让他处理起来更加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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