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行动迅即展开。
李远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改良织机的完善与纹版制作效率的突破上。三架试验机在薛娘子等人的持续操作下,运行日趋稳定,除偶有细小调整,基本证实了新机构的可靠性。但正如顾花眼所指出的,以及朱清瑶所要求的“创造新价值”,关键在于如何高效地将复杂精美的纹样转化为精确的纹版。
目前手工用锥子或小钻在铜片上打孔,对于简单几何纹尚可,一旦图案稍繁,不仅耗时漫长,且极易出错,孔位精度也难以保证,完全不具备批量生产的可行性。
李远为此冥思苦想。他自然知道现代工业中采用冲压、激光、蚀刻等高效加工方法,但在这大明百工坊内,这些都是天方夜谭。必须找到符合当下技术条件的替代方案。
这日,他正在工棚内对着一块画满复杂缠枝莲纹的纸样发愁,思考如何将其转化为数万计微小孔洞的精确排列。胡疤子提着个工具箱进来,见他眉头紧锁,便凑过来看。
“李管事,可是为这花纹打孔犯难?”胡疤子如今对李远是真心佩服,称呼也带着敬意。
“正是。”李远指着纸样上那些交错盘旋的莲茎和叶片,“如此繁复曲线,若以手工逐点穿孔,不仅费时,精度也难以保证,稍有偏差,织出来图案就走形了。”
胡疤子摸着下巴上的短髯,盯着那花纹看了半晌,忽然道:“李管事,您这纹版,说到底,就是要在这铜片上按图打出该有的孔,挡住不该有的孔,对吧?”
“不错。”
“那……若是咱们先做个‘模子’呢?”胡疤子眼睛一亮,“就像木雕印花,刻出阳纹模子,往泥胚上一压,花纹就出来了。咱们能不能做个铁的‘底模’,上面凸起的部分正好是纹样该打孔的位置,然后用个带尖头的‘冲子’,照着这底模凸起的位置往下砸?一下就能打出几十上百个孔,又快又准!”
冲压模具!李远脑中灵光乍现。胡疤子这个基于传统木雕印花思路的联想,恰好指向了简易冲压的原理!虽然无法实现现代连续冲压,但制作一个对应特定纹样的简易冲孔模,配合手动或简易机械压力,确实能大幅提升打孔效率和精度!
“胡师傅,好主意!”李远精神大振,“我们可设计一套上下配合的模具。下模是带凸起定位柱的底板,凸起位置对应纹样需打孔处;上模是带对应导向孔的压板,中间放置待加工的铜片。用重物或杠杆施压,使上模压下,铜片在下模凸起柱上被刺穿,一次成型!”
胡疤子听得有些迷糊,但大概意思懂了:“就是要做个带很多凸起钉子的铁板,再做个带洞的铁板盖在上面,把铜片子夹中间,一压,钉子就从洞里把铜片扎出眼儿来?”
“正是如此!”李远越想越觉得可行,“关键是下模凸起柱的精度和硬度,以及上模导向孔与凸起柱的精密配合。这需要极好的铁工。”
“铁工……”胡疤子立刻想到了一个人,“赵铁岩!他打那种精细的小东西最拿手!不过,做这么一套‘铁钉子板’,怕是要费不少好铁,功夫也不小。”
“值得一试!”李远立刻着手绘制简易冲孔模具的原理图和初步结构图。这套模具不求自动化,只求替代最耗时的精确定位和逐孔穿刺步骤。
图纸很快送到了赵铁岩手中。这位沉默的老铁匠看着那结构新颖的图纸,眼中再次燃起那种遇到挑战时的专注光芒。他没有多问,只让李远提供了纹样纸样和所需孔位的精确坐标图(由李远和阿生用网格法仔细标注),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工棚。
与此同时,朱清瑶那边也在积极行动。她没有直接去找顾花眼谈“合作”,而是先让人以“郡主近日研习织绣,需些新鲜图样参详”的名义,向顾花眼求取了几份他近年设计的、未曾大规模织造的精品花样图稿,其中既有繁复的吉祥图案,也有清雅的山水折枝。
拿到图稿后,她并未束之高阁,而是带着墨竹,亲自来到了顾花眼位于百工坊一角、摆满各色绦片样本和图册的清净工作间。
顾花眼对于郡主的亲自到来颇感意外,连忙行礼。
“顾师傅不必多礼。”朱清瑶笑得温和,“前日向师傅求取的图样,我已看过,果然是匠心独运,精妙非凡。尤其这幅‘云鹤延年’,鹤羽的层叠,云纹的舒卷,远非寻常匠人可及。”她指着其中一幅图,赞得真诚。
顾花眼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但依旧谦道:“郡主过奖,雕虫小技罢了。”
“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顾师傅。”朱清瑶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两方小小的绸缎样本,摊在案上。一方是传统方法织造的菱形回纹,另一方则是改良织机织出的、同样图案但线条更加挺括、转角更加分明的样品。
“顾师傅请看,这两幅同样的菱形回纹,可觉有何不同?”
顾花眼是行家,只一眼便看出了区别。他拿起样品,对着光细看经纬交织,又用手指摩挲布面,沉吟道:“这一幅,”他指着传统样品,“织工也算扎实,但线条边缘略有毛躁,转角处经纬略有松紧,细看便知。而这一幅……”他拿起改良织机的样品,眼中露出讶色,“线条极其规整,边缘清晰如刻,转角利落,经纬张力均匀……这织工,若非数十年苦功且状态极佳之老师傅,绝难至此!郡主从何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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