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坊主可知,工部军器局现任主事是谁?”
“下官不知。”
“姓严,名文焕,嘉靖二年进士。”田公公慢悠悠喝茶,“此人有个特点——极重‘祖制’。凡是古籍没有的,他都不认。你那些新巧机关,到他那儿,怕是要碰钉子。”
“那王公公为何还要下官进京?”
“因为陛下想看看。”田公公放下茶盏,“陛下年少,好奇心重,最爱新奇玩意儿。严主事那儿过不了,陛下那儿却未必。”
李远明白了。这是一场博弈——工部守旧派与皇帝革新意愿的博弈,而他,成了中间的棋子。
“多谢公公提点。”
“咱家也是奉命办事。”田公公起身,“不过李坊主,咱家多嘴一句——到了京师,少说话,多做事。该展示的时候全力展示,该退的时候……要退得干脆。”
这话意味深长。李远郑重行礼:“下官谨记。”
船过徐州时,遇上了大雨。运河水位暴涨,船行艰难,不得不在沛县停靠两日。李远闲着无事,便上岸走走。
沛县是小城,却因是汉高祖故乡,颇有些古迹。李远在城里转了半日,正要回船,忽见街角茶馆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他,正在与茶博士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但李远听力敏锐,隐约听见“九江……生铁……饶州……”几个词。
是周康!沈家在九江的那个掌柜!
李远心头一震,闪身躲到巷口。只见周康说完话,匆匆起身,往城南去了。他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周康七拐八绕,最后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李远在对面茶摊坐下,要了碗茶,眼睛盯着客栈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后,客栈里出来三个人。除了周康,还有一个锦衣中年,一个精瘦老者。三人低声交谈几句,便分头离开。
李远目光落在那个精瘦老者身上——老者右手缺了小指,走路时左肩微沉。这个特征……他猛然想起,在南昌时,朱清瑶曾提过:江南织造局有个退下来的老司库,姓孙,因贪墨被剁了小指,后来不知所踪。
难道是他?
李远不动声色,等三人走远,才起身回船。他将所见告知田公公,田公公眉头紧锁。
“孙老鬼……他若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了。”田公公沉吟,“此人熟知织造局内情,又贪财胆大。沈家运生铁,莫非与他有关?”
“下官怀疑,沈家运生铁,不是为卖铁,而是……私铸。”
田公公霍然抬眼:“私铸什么?”
“军器。”李远吐出这两个字,“生铁可铸箭头、刀坯、甲片。江西不产铁,沈家却从湖广运铁来,又刻意避开官府查验,所图必然不小。且他们屡次针对织造坊,或许不仅是商业竞争,更是要阻挠王府涉足军需领域。”
田公公沉默良久,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莫再与人说。待到了京师,咱家自会禀报王公公。”
“是。”
雨停后,船继续北上。但李远心中那根弦,已绷得更紧。
私铸军器,勾结退职官吏,阻挠王府……沈家背后,恐怕不止是商贾那么简单。
五日后,船抵通州。换马车进京,又半日,终于看见巍峨的北京城墙。
时值午后,春末阳光正好,正阳门城楼高耸,旌旗招展。城门口车马如龙,行人如织,喧嚣声扑面而来。
李远掀开车帘,望着这座帝国心脏,深吸一口气。
京师,到了。
田公公安排他们在崇文门内的一处官驿住下。驿馆不大,但整洁,离皇城不远。
“今日好生歇息。”田公公道,“明日一早,咱家来接你入宫。”
“入宫?”李远一怔。
“陛下在西苑豹房召见。”田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李坊主,机会难得,好生把握。”
豹房!
李远心头剧震。那是正德皇帝朱厚照最常待的地方,也是朝臣们最诟病的“玩物丧志”之所。在豹房召见,说明皇帝真把这当成了“新奇玩意儿”,而非正经国事。
是福是祸,难说。
当夜,李远在驿馆房中,将梳棉机图纸、工艺详解、样品一一核对。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二更天了。
他推开窗,望向皇城方向。夜色中,宫阙轮廓巍峨,灯火零星。
明日,就要见到那位历史上颇具争议的正德皇帝了。
那位即将亲征蒙古、却落水染疾而亡的年轻天子。
那位……或许能改变北疆战局的帝王。
李远握紧了袖中那枚羊脂玉佩。
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南昌城外的梨花,想起织造坊彻夜的灯火,想起码头上那个杏黄身影。
他不能退。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要闯过去。
为了织造坊,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也为了……心中那点不甘平凡的火焰。
窗外,北风渐起。
山雨欲来。
喜欢开局被牛撞,我帮朱厚照打穿北疆请大家收藏:(m.38xs.com)开局被牛撞,我帮朱厚照打穿北疆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