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姨,录音试得怎么样?”我问。
“机器是好的,就是我……”她有些不好意思,“一对着那话筒,舌头就打结。录了三遍,都不满意。”
“慢慢来。”我说,“要不先写稿子,多念几遍再录?”
“嗯。”傅文佩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可心刚才写的收据上,“这笔生意是可心谈的?”
“是。”可心把经过说了一遍。
傅文佩听完,点点头:“可心长大了。记得你刚来店里的时候,见生人都不敢抬头说话。”
可心抿嘴笑:“都是佩姨和依萍姐教得好。”
“是你自己肯学。”傅文佩温声说,“对了依萍,培训学校那边,顾教授从苏州来信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信是顾慎之写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工整有力。
信上说,他叔父顾明远对培训学校很感兴趣,愿意以纺织厂的名义捐助两千大洋,并提供一批布料作为教学材料。条件是在学校挂牌“明远纺织女子职业培训学校”,并且毕业生优先推荐到他的纺织厂工作。
“两千大洋……”我沉吟,“条件呢?”
“顾教授说,他叔父是真想做善事,但商人的本性,总想留个名。”傅文佩说,“我觉得……可以接受。毕竟我们确实需要这笔钱,而且毕业生能有去处,也是好事。”
我点点头:“等顾教授回来,具体细节再谈。”
窗外雨停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李副官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菜篮——他现在除了在店里帮忙,还负责采买,说这样能省下钱给可心攒嫁妆。
“爸。”可心迎上去,“今天这么早?”
“买完就回来了。”李副官放下菜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可心,你姐来信了。”
可云的信很短,字迹歪歪扭扭,但能看出在努力写工整。信上说,她在苏州的疗养院很好,医生教她做简单的手工,她学会了缝手帕和围裙。信的最后一行写着:“妹妹,你要好好学,将来开自己的店。姐给你绣招牌。”
可心看着信,眼圈红了。
傅文佩拍拍她的肩:“可云会好起来的。等培训学校办起来,接她来上海,学点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嗯。”可心用力点头,“佩姨,我想学更多。不只是裁缝,还有管账,还有……怎么跟客人说话。”
“那就都学。”我说,“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抽两个小时,我教你算账和看合同。佩姨教你设计和打版。顾教授回来,让他教你商业常识。”
可心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反问,“你刚才不是已经独立谈成一笔生意了吗?”
李副官看着女儿,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好好学,别辜负依萍小姐和傅阿姨的心意。”
晚饭后,我和可心在二楼整理这个月的账目。
煤油灯的光晕在账本上铺开,数字密密麻麻。可心学得很快,加减乘除已经不在话下,现在开始学看复式记账。
“依萍姐,”她忽然抬起头,“我今天谈的那笔生意,利润有多少?”
我拿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遍:“丝绒料子成本八块,蕾丝两块,工钱六块——总共成本十六块。收客人二十五块,毛利九块。扣除店租分摊、水电杂费,净利大概五块五。”
可心睁大眼睛:“这么多?”
“这就是手艺的价值。”我说,“料子成本是死的,但设计和做工是活的。那位太太买的不是布,是傅文佩三个字的手艺,是你给她的体面解决方案。”
可心若有所思。
“可心,”我放下算盘,“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她沉默了很久,轻声说:“我想……像佩姨那样,有一门谁也拿不走的手艺。再像依萍姐这样,会管账,会做生意。然后……开一家自己的小店,不用大,能养活自己和我爸就行。”
“然后呢?”
“然后……”她想了想,“等我姐好了,接她来一起住。她手巧,可以帮忙做衣服。我再雇两个学徒,教她们手艺,就像佩姨教我这样。”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忽然想起重生前的可心——那个在陆家后院里怯生生的小丫头,总是低着头,说话不敢大声,看见主人就躲。
而现在,她坐在这里,规划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可心,”我说,“你会做到的。而且,会做得比想象的更好。”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二更天了。
可心打了个哈欠,连忙捂住嘴:“对不起,依萍姐……”
“累了就去睡。”我说,“明天还要早起。”
“我再看一会儿账。”她揉揉眼睛,“今天这章复式记账,还有点不明白。”
我笑了:“那再看一刻钟。到点必须休息。”
“好。”
煤油灯的光轻轻摇曳。
楼下,傅文佩还在轻声念稿子,为电台节目做准备。梦萍的房间里传来翻书声——这孩子最近用功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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