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血与火,尽数吞没。
林霄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像一个幽魂,重新走回了那条熟悉的长街。空气里,血腥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尘土与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府衙的人已经来过,地上铺了一层黄土,掩盖了那些无法洗净的痕迹。
他手腕上的那抹红色,在夜色中并不显眼,却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那个含泪的笑,和那句沉甸甸的“等我”。
青云测字铺的门板虚掩着,门前的灯笼没有点亮,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一个沉默的故人。
林霄推开门,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那张他坐了无数个日夜的旧木椅,那方磨得光滑的砚台,还有墙角书架上那些泛黄的旧书。这里承载了他二十年的平淡岁月,也见证了他命运的惊天转折。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划过柜台的边缘,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小时候他调皮,用小刀刻下的。
“林……林先生?”
一个迟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霄回头,是隔壁玉器铺的王掌柜。他手里提着一桶水,看样子是想来帮忙冲洗一下门口的地面,见到铺子里的林霄,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桶都差点掉在地上。
“王掌柜。”林霄的语气很平静。
王掌柜搓着手,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又带着几分后怕。“先生您……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天这事……唉,真是吓死人了。”
林霄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房契,放在了柜台上。
“王掌柜,我要出一趟远门,或许很久,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王掌柜愣住了,看着柜台上的钥匙和房契,一时没明白过来。
“这间铺子,以后就拜托您了。”林霄将东西推到他面前,“铺子里的这些东西,您看着处理。房契您收好,日后无论是租是卖,都随您。只有一个请求。”
“先生您说,您说!”王掌柜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这……这如何使得!这可是祖产!”
“帮我照看一下街坊。”林霄的目光扫过门外那片被黄土覆盖的街道,“今天受惊的,铺子受损的,都从铺子的进项里,帮衬一二。若是不够……”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房契旁边。
“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了。”
王掌柜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再看看林霄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位年轻的测字先生,不是去远游,而是在交代后事。
他嘴唇哆嗦着,想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像林先生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劝得动的。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先生放心,只要我老王还有一口气在,这铺子,这条街,我给您守着。”
林霄没再说什么,只是对着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随后,他转身走出了这间承载了他前半生的铺子,没有再回头。
夜更深了。
林霄没有直接去见三皇子,而是穿行在京城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他像一个最熟悉此地的猎人,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兵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几个地方。
一处是城南的破庙,几个乞儿正围着一堆微弱的篝火瑟瑟发抖。林霄在暗处留下了一个钱袋,里面的银子,足够他们安稳度过几个冬天。
还有几处,是今日牺牲的那些捕快的家门口。他没有敲门,只是将一个个分量更重的钱袋,悄悄放在了门阶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做完这一切,京城在他眼中,仿佛也完成了最后的剥离。那些熟悉的街景,那些市井的喧嚣,都开始变得像一幅远去的画。
最后,他来到了三皇子赵衡在宫外的一处别院。
门口的护卫显然早已得到命令,见到林霄,没有阻拦,只是恭敬地将他引了进去。
书房里,灯火通明。
赵衡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寻常的便服,正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幅京城的防卫图。他没有看图,只是在等。
见到林霄进来,他立刻站起身。
“先生。”
“殿下。”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真的……非走不可吗?”赵衡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挽留,“如今朝局初定,百废待兴,我身边正需要先生这样的人。”
林霄摇了摇头:“殿下的路,在这京城,在这天下。而我的路,不在此处。”
赵衡沉默了。他是个聪明人,从白日那场诡异的战斗,和玄尘道长的消失,他已经猜到,林霄所面对的,是另一个层面的世界。强留,无用,也无益。
“我明白了。”赵衡叹了口气,从案几上拿起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盒,递了过去。“既然先生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强求。只是,此去山高水远,前路未知,这个东西,你务必带上。”
林霄没有推辞,接过了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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