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
京城那点点残存的灯火,早已被抛在身后,连同那份人间的烟火气,一并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城西三十里,乱葬岗。
此地的风,都比别处要阴冷几分,刮过耳畔,不像是风声,更像是无数亡魂凑在一起,低低地诉说着什么。
林霄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踩上去悄无声息。他没有打火把,黑暗于他而言,并非阻碍。自从体内的字气汇聚成湖,他的双眼在夜间,便能视物,只是眼中的世界,没有色彩,只有深浅不一的黑与白。
一路上,他走得很稳,没有回头。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苏凝那张含泪的笑脸,手腕上那根红绳的触感,清晰得像一道烙印。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赵衡所赠的暖心玉佩,正散发着一股微弱的暖意,抵御着周遭的阴寒。
玄尘道长最后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
“灵界”、“青云测字宗”、“理字一脉”、“执笔者”……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个巨大的未知。他此去,不是游山玩玩水,而是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更残酷的棋局。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
玄尘道长说过,空间薄弱之处,往往在生死交汇之地。这乱葬岗,埋葬了不知多少无名的枯骨,生与死的气息在此地纠缠了数百年,是凡界最接近“门”的地方之一。
他需要找到这扇“门”。
越往深处走,地势越是杂乱。东倒西歪的墓碑,早已风化得看不清字迹,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像这片大地上生出的脓疮。
林霄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他停在一棵枯死的歪脖子树下,侧耳倾听。
风声依旧。
除了风声,再无他物。
可就在刚才,他走过这棵树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树后那片浓重的阴影,似乎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那不是风吹动树影,而像是影子本身,拥有了生命。
他没有回头,只是装作歇脚,弯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体内的金色字气,却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向后探去。字气所过之处,空气的流动、温度的细微变化,都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脑海。
在他的感知中,身后约莫三十丈远的一处土坡后,盘踞着一团东西。
那东西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是一团纯粹的、冰冷的阴气。那阴气很淡,却极为凝练,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阴司的死寂味道。
是追兵。
或者说,是那场大战中,侥幸逃脱的一条“鱼”。
林霄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自己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就被跟上了。这东西显然不是那两位勾魂使的对手,但它足够阴险,足够耐心。它在等,等自己最松懈,或是开启通道时无法分神的那一刻,发动致命一击。
林-霄缓缓直起身,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和速度,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能打草惊蛇。
在这片开阔的乱葬岗上,对方若是一心想躲,自己很难在不耗费大量字气的情况下,将它揪出来。而现在,每一分字气都必须用在开启空间裂隙这件正事上。
他假装一无所知,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对方的实力不强,否则早就现身强攻了。它选择潜伏跟踪,说明它对自己有所忌惮,但又接到了必须完成的死命令。
这反而是个机会。
林霄的目光,扫过前方连绵起伏的土丘。他需要一个合适的“舞台”,一个能将这条毒蛇引出来,并且一击毙命的地方。
他继续深入,脚步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方位上,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身后的那团阴气,如跗骨之蛆,不紧不慢地跟着。它很谨慎,始终保持着三十丈左右的距离,并且不断利用地形的起伏和阴影,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林霄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微微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故意在一处乱石堆旁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像是扭伤了脚。
身后的那团阴气,明显停顿了一下。
一股带着贪婪与恶意的意念,极淡地扫了过来,像蛇的信子,舔舐着空气。
林霄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速度慢了不少。
那团阴气,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悄无声息地,将距离拉近到了二十丈。
成了。
林霄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疲惫且痛苦的模样。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向下凹陷的盆地,出现在眼前。这里是整个乱葬岗地势最低洼的地方,所有的阴气、死气,都如同溪流汇入大海一般,向此地聚集。盆地的中央,寸草不生,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呈现出灰白色的诡异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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