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之夜,如期而至。
天穹如同被泼洒了浓墨,不见半点星光月华。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梁山泊上空,连往日波光粼粼的八百里水泊,也仿佛变成了一潭沉寂的死水,幽暗深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粘稠的气息,并非寻常的夜露,而是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混合着淡淡硫磺与腐朽味道的阴郁。
整个梁山,从山顶聚义厅到山下各营寨,灯火比往日更加通明。无数火把、灯笼被点燃,试图以人造的光明驱散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巡逻的士卒增加了三倍,往来穿梭的脚步声响彻夜空,军官的喝令声不时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鹰愁涧前线,林冲与花荣早已严阵以待。白日里,西军异常安静,并未发动预料中的进攻,这种反常的沉寂,反而让守军心头蒙上更深的不安。所有士卒都服用了双倍的“净心丹”,营门、垛口、箭楼等关键位置,都贴上了公孙胜新画的“辟邪清心符”。符纸在无风的夜里微微颤动,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晕。
聚义厅内,宋江居中而坐,吴用、公孙胜分列左右,樊瑞、戴宗、以及刚刚被委以重任负责内部巡查的时迁等人皆在。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各营回报,目前尚未发现大规模异常骚动。流言传播已基本止息,士卒们经过连日宣讲和澄清,情绪尚算稳定。”吴用汇报着最新情况,但眉宇间忧色不减,“只是这天气……实在诡异。将士们普遍反映,心头莫名压抑,烦躁不安,即便服了净心丹,也觉精神难以集中。”
公孙胜手持罗盘,指尖不时轻点,眉头紧锁:“阴气汇聚之速,远超预料。西北方向,煞气冲天,隐隐有鬼哭狼嚎之音传来,凡人虽不可闻,却已能影响心神。邪魔今夜所图,定然不小。”
“戴宗兄弟,派往西北方向的鹞鹰,可有回讯?”宋江问道。
戴宗摇头:“最后一只传讯的鹞鹰在一刻钟前失去联系。失去联系前传回的影像碎片十分模糊混乱,只有大片翻滚的黑气和……绿色的火光。”
绿色火光!宋江与公孙胜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是幽冥道的幽火!
“时迁兄弟,内部巡查可有异状?”宋江看向新任的斥候头领。
时迁连忙躬身:“回哥哥,小弟带人暗查了各营,暂未发现有人行为明显异常或暗中施展邪术。只是……小弟隐约觉得,有些弟兄的眼神,似乎比往日呆滞一些,问话反应也稍慢,但细看又无大碍。另外,后营负责照看重伤患的区域,怨气和死气似乎格外重些,有几个伤势过重的弟兄一直在含糊说着胡话,听不清内容,但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重伤患区域……怨气死气……宋江心中一凛,立刻道:“加派人手,重点看护伤兵营!请樊瑞兄弟立刻带人过去,多布置清心静气的符阵!再调一队‘星火卫’过去,以防万一!”
“是!”樊瑞与一名星火卫头领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
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从极遥远地底传来,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这号角声并非单一音调,而是混杂着无数凄厉的哀嚎、绝望的哭泣、怨毒的诅咒,直透灵魂!聚义厅内烛火猛地一阵摇曳,光芒暗淡三分!
“来了!”公孙胜霍然起身,手中拂尘无风自动。
几乎在号角声响起的刹那——
鹰愁涧战场遗址,那堆积着双方无数阵亡将士尸骸(虽经初步清理掩埋,但煞气未散)的荒滩、山坡、涧底,陡然升腾起大片大片的灰黑色雾气!雾气翻滚凝聚,隐隐呈现出扭曲的人形、马形,仿佛一支无声的、来自地狱的军队正在集结!
“阴兵!是阴兵过境!”有眼尖的梁山士卒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那翻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狰狞面孔、残缺肢体,听到那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无数重叠在一起的痛苦呻吟与嘶吼时,许多士卒还是忍不住面色惨白,双腿发软,手中兵刃几乎握持不住。即便是林冲、花荣这样的悍将,也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心神剧烈震荡。
“不要慌!那是邪魔幻象!紧守心神!”林冲运足内力,声如雷霆,试图稳定军心。花荣更是张弓搭箭,一支火箭射向雾气最浓处,箭矢穿透雾气,却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更剧烈的翻腾,反而让其中幻象更加清晰可怖!
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加诡异的力量悄然弥漫。
在守军士卒的耳边,开始响起窃窃私语。有时是已故亲人凄惨的呼唤,有时是并肩战友临死前的控诉(“为什么不救我?”“替我报仇!”),有时是充满诱惑的低语,许诺只要放下武器、投向黑暗,就能获得力量、永生、或者解脱痛苦……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心底滋生,与战场上弥漫的怨念死气共鸣,疯狂冲击着士卒们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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