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司的晨雾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淡灰色的水汽缠在院角槐树上,将新抽的嫩枝裹得发潮,石桌上凝着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像谁悄悄落了泪。李修明站在廊下,指尖反复摩挲着引魂灯的灯杆——灯杆上的轮回纹比前些天更清晰了,指尖一碰,就能感觉到里面流转的温吞金芒,像藏着一团不愿醒的火,偶尔轻轻跳动,和他魂体里的某种悸动遥遥呼应。 “真要自己去?”江听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攥着个靛蓝色布包,布角还绣着朵小小的忘忧花——是他前几天特意找孟婆绣的,说“忘忧花能安神,你带着,遇到煞气也能稳点”。布包里装着灵草、甜魂糕,还有两张镇魂符,甜魂糕是按李修明以前的口味做的,糖放得足,还裹了层碎魂晶,“你现在魂息不稳,甜的能补点力气,别像上次似的,练法术练到低血糖。”
李修明回头时,布包正悬在江听澜指尖晃荡,像以前每次他出任务,江听澜都会备好的“应急包”。只是以前他会蹦着抢过来,先掏出甜魂糕咬个缺口,含糊着说“江大人最好了”,糖渣还会粘在嘴角;现在却只是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布包时轻轻顿了顿——布包还带着江听澜掌心的温度,像小时候被他揣在怀里暖过的糖糕,再仔细系在腰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嗯,上次镇邪渊我能帮上忙,这次也能。总靠你们,永远学不会独当一面。”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院角的槐树梢上,那里有只早起的冥界飞蛾,正扑棱着翅膀往光里凑。以前他会指着飞蛾问“江大人,这虫子会不会撞树啊”,现在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魂体里多了些陌生的东西,那些模糊的玄色袍角、金色剑影,总在夜里冒出来,让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甜魂糕好不好吃”“飞蛾会不会撞树”上。
萧砚白从书房走出来时,手里捏着张泛黄的地图,朱砂标出的路线在纸上蜿蜒,像条细小的血痕:“这是迷途亡魂常出没的区域,记住避开西边的‘断魂坡’,那里煞气重,容易生‘噬魂瘴’——一旦被缠上,魂息会被慢慢啃噬,连镇魂符都未必管用。”他顿了顿,又递过来一枚指尖大的玉符,玉符是用忘川河底的暖玉做的,摸起来温温的,“捏碎这个,我们会立刻赶到,别逞强。你现在魂体还没稳,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先保命。” 玉符递来的瞬间, 李修明指尖触到萧砚白的指腹,还是惯有的微凉,却比以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知道,萧砚白还在担心上次他灵魂离体去魔杖渊的事,怕他再出意外。李修明接过玉符,折好放进布包内侧,指尖反复摩挲着玉符的纹路,那是萧砚白亲手刻的“安魂咒”,以前他练法术走火入魔时,萧砚白就是用这个咒稳住他的魂息。 “知道了。”他点头,转身拿起引魂灯,灯芯晃了晃,透出柔和的金芒,“中午之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江听澜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遇到噬魂瘴要闭气”“亡魂要是闹脾气就先哄着”,却被萧砚白悄悄拉了把。
两人站在廊下,看着李修明的身影渐渐融进晨雾里,引魂灯的金芒像颗被雾蒙住的星,慢慢飘向忘川河的方向。江听澜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廊柱,指节泛白:“你说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被什么东西引走?以前他出任务,连忘川河的鱼都能吸引他驻足,现在虽然沉稳了,可对魂息的感应越来越强,万一……” 萧砚白望着晨雾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还留着上次为李修明挡煞气时,被蚀魂魔抓伤的疤痕,现在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灼痛:“他现在的魂息比很多高阶冥职都稳,只是……”他没说下去,心里却清楚,李修明对那缺失魂魄的执念,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上次找回一魂后,李修明夜里总翻来覆去,嘴里偶尔会念“还有一个”,像在跟谁许愿,又像在跟自己较劲。 晨雾中的忘川河泛着墨色的光,水面偶尔漂过几片彼岸花的花瓣,被水流带着往下游去,花瓣上的血色在墨水里晕开,像撒了把碎朱砂。李修明按照地图的路线走,引魂灯的光在身前铺展开,像层薄金,将零星的煞气挡在外面。他走得很稳,不像以前那样东张西望,会蹲下来看路边的冥界小虫子,会对着忘川河的鱼发呆;现在却只是目视前方,脚步均匀,只有在遇到煞气浓的地方,才会停下脚步,用引魂灯的光净化——他想快点完成任务,也想证明自己能行,不用总让萧砚白和江听澜担心。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芦苇荡——地图上标注,这里是迷途亡魂最常聚集的地方。芦苇是冥界特有的“忘忧芦”,叶子是深紫色的,风一吹,就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轻声说话。李修明停下脚步,举起引魂灯,轻声念起引魂咒:“天地玄黄,引魂归乡;幽冥有路,莫再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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