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富翁之死
文/树木开花
一
确诊的消息像一块冰,顺着脊柱慢慢滑下去。私人医院VIP病房的空调开得足,恒温二十三度,可孙茂才还是觉得有一股子阴寒,从骨头缝里往外钻。恶性肿瘤,晚期,胰腺。穿着白大褂的院长亲自带来的报告,语气沉痛,措辞严谨,但剥去那些医学外壳,核心就三个字:没救了。最多三个月。
孙茂才没应声,只挥了挥手。院长和几个专家躬身退了出去,轻手带上门,把一片死寂留给他。他靠在价格不菲的柔软枕头上,目光落在对面墙上那幅抽象画扭曲的色块里。十亿。就在今天上午,秘书送来的最新资产简报,他名下控股的集团总资产,刚刚跨过那个耀眼的数字。一辈子,巧取豪夺,钻营算计,吞并挤压,什么脏的臭的没沾过,终于垒起了这座金山。可现在,这串数字听起来像个笑话,冰冷,空洞,抵不过癌细胞在腹腔里的一次微小蠕动。
喉咙发干,他想喝口水,手伸向床头柜,指尖却在那个看似普通的木质边框上顿了一下。边框内侧,隐藏着一个极小的显示屏,此刻正分格显示着病房门外休息区的实时画面。他的好二哥孙茂广,腆着这些年越发肥硕的肚子,正压着嗓门说话,脸上的横肉随着激动的表情微微抖动。旁边是三弟孙茂德,精瘦,眼神里总闪着点不安分,此刻却也跟着点头。还有几个堂兄弟,围在一旁,像一群嗅到腐肉气味的秃鹫。
他点开了音频接收。
“……到了这一步,就别拖了。”是孙茂广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让他赶紧把遗嘱签了,才是正理。这么大家业,总不能没个交代。”
“就是,二哥说得对。”孙茂德接口,声音尖细些,“他拼了一辈子,挣下这偌大家私,自己又没个一儿半女,难不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咱们老孙家的钱,本来就不该是他一个人攥着。”
“律师那边我都打点好了,遗嘱草案也拟得差不多了,就等他点头。”另一个堂兄的声音。
“哼,他现在还能不点头?由得了他吗?”孙茂广冷笑一声,“没了我们这些兄弟,他死了连个捧盆打幡的都没有!那些钱,合该是我们孙家的!”
屏幕的冷光映在孙茂才深陷的眼窝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只是搭在丝绸薄被上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没儿子。这话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他心窝里最溃烂的那块肉。是啊,他孙茂才纵横一世,到头来连个继承血脉的人都没有。年轻时只顾着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等想要了,身边那些女人却要么图他的钱,要么肚子不争气,折腾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这群兄弟,平日里没少靠着他的荫蔽捞好处,出了事躲得比谁都快,如今倒惦记起“孙家的钱”了。
二
他的钱?哪一分哪一厘,沾着的不是别人的血泪?早年靠着岳父家的关系起家,转头就把发妻娘家挤兑得破产,原配郁郁而终。联手创业的兄弟,被他坑得净身出户,最后跳了楼。抢夺地皮,逼得钉子户家破人亡。哪一桩,哪一件,他孙茂才心里都清清楚楚。他从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只信攥在手里的才是真的。可如今,这报应不就来了么?以一种最蛮横、最不容置疑的方式。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干裂的嘴唇扯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好啊,真好。你们不是盼着我死,盼着分我的家产吗?
他不再看屏幕上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慢慢移动视线,落在枕头底下。那里藏着一部特制的卫星电话,体积小巧,信号屏蔽一切常规监测。他颤抖着,用那只布满针孔和老年斑的手,把它摸了出来。冰冷的金属外壳触碰到皮肤,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氧气面罩扣在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嘶声,像破旧的风箱。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体内的力气正随着意识一点点流走。
他按亮屏幕,幽蓝的光照亮了他枯槁的脸。指纹解锁,跳过几个复杂的加密界面,最终停留在一个设计极其简洁,只有一串代码标识的应用程序上。那是一个他秘密筹建多年,通过层层离岸公司控股,委托瑞士银行托管的全权慈善基金。启动资金,是他这些年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转移出去的,远超明面上十亿资产的庞大财富,累计近九十亿。受益对象,全球范围内,因战争、贫困、疾病失学的儿童。
没有犹豫的余地,也无需犹豫。他孙茂才的东西,宁可毁了,散了,扔给陌生人,也绝不便宜这群吸血的蛆虫!
指尖因为虚弱和激动,颤抖得厉害。他深吸一口带着药物和消毒水气味的氧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拇指重重按在了那个红色的“激活并确认永久执行”按钮上。
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进度条,快速填充至百分之百。然后弹出一个绿色的提示框:【指令已确认并发送。基金会即刻激活,所有条款永久生效,不可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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