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山村投毒案
文/树木开花
一
山村的黄昏,是被灶火和炊烟镀上一层金边的。
日头堪堪擦着西边那锯齿般的山脊线往下沉,把最后一点暖烘烘的光,涂抹在李家坳错落的黑瓦屋顶、蜿蜒的石板路,以及家家户户屋顶上袅袅升起的、带点柴火气的青白色烟柱上。放牛娃牵着肚皮滚圆的水牛,慢吞吞地从田埂上归来,牛铃铛叮叮当当,混着谁家女人吆喝孩子回家吃饭的拖长尾音,在山坳里显得空旷而悠长。
村子东头,李大家那栋略显破旧、但院子收拾得还算利索的土坯房,此刻也正被这暮色与烟火气笼罩着。灶屋里,女人王秀芹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火,锅里炖着的南瓜“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热气。大女儿小梅十四岁,已经能当半个家,正手脚麻利地往方木桌上端一碗咸菜,又摆好五副碗筷。八岁的儿子铁蛋则趴在门槛边,逗弄着一只半大的土狗,鼻翼不时翕动,眼巴巴地望着锅里。
男主人李大,这个四十出头、脸庞被山风和日头雕刻得黑红粗糙的汉子,刚在院角劈完一堆柴火,正就着木盆里的凉水擦洗身子,结实的臂膀上水珠滚落。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锅灶,脸上是山里人日复一日的平静。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柔和的呼唤:“大哥,秀芹嫂子,吃饭了没?”
话音未落,细婶何桂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门口。她手里端着一只粗瓷大碗,碗里是堆得尖尖、油光红亮的红烧肉。她穿着一件半新的蓝底白花衬衫,身段苗条,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光溜溜的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角几缕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添了几分这个年纪女人少有的风韵。
“哟,细婶来啦!”王秀芹在灶屋里应了一声,撩起围裙擦着手走出来,“正说吃饭呢,你这是……”
“家里今儿不是杀了猪嘛,给你们端点肉过来,给铁蛋和小梅解解馋。”何桂兰笑着,把碗递到迎上来的王秀芹手里,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院子里的李大,“大哥今天收工早啊?”
“嗯,刚回。”李大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
那碗红烧肉炖得极好,肥瘦相间,浓油赤酱,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只是,若有若无地,似乎掺杂着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有点像杏仁,又有点像某种药草,轻易就被那霸道的肉香和烟火气掩盖了下去。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破费。”王秀芹接过碗,连声道谢,“正好,我们这晚饭也刚得了,一块儿吃点?”
“不了不了,家里也等着我呢。”何桂兰摆手,笑容温婉,“就是一点肉,趁热吃。铁蛋,等会儿多吃点啊!”她伸手摸了摸凑过来的铁蛋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慈爱。
铁蛋吸着鼻子,眼睛早就粘在那碗肉上了。
何桂兰没多停留,又寒暄了两句,便转身走了,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晚饭就摆在了院里的方木桌上。一碗南瓜,一碟咸菜,一盆稀饭,再加上何桂兰刚送来的那碗红烧肉,便是难得丰盛的一餐。肉香四溢,勾得铁蛋和小梅直咽口水。
李大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嚼着,含糊地说了句:“她细婶手艺倒是一直不错。”
王秀芹也给两个孩子各夹了几块:“快吃吧,看给你们馋的。”
铁蛋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大块进嘴,鼓着腮帮子猛嚼。小梅吃得秀气些,但也连着吃了两块。王秀芹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就着稀饭吃起来。李大话不多,闷头吃饭,又夹了几次肉。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远处的山峦变成模糊的剪影,几颗早亮的星子在天边闪烁。院子里,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吞咽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狗吠。
最先发作的是铁蛋。
他刚放下碗筷,准备跑去继续逗狗,忽然小小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青白,捂着肚子就蜷缩到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娘……我肚子疼……好疼……”
“怎么了这是?吃坏东西了?”王秀芹一惊,连忙放下碗去扶。
话音未落,旁边的小梅也猛地捂住了嘴巴,发出一阵干呕,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身子软软地就往桌子底下出溜。
几乎同时,王秀芹自己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李大霍地站起身,想去扶妻子和孩子,可他自己也猛地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眼前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擂鼓。他强壮的身躯晃了两晃,一手死死抓住桌沿,才没立刻倒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痛苦。
桌子歪了,碗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稀饭和呕吐物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狗在不安地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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