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十字路口,绿灯亮起。他抱着布包,急匆匆迈步。前面一辆黑色轿车已减速停下,准备让行行人。可王会计的全部精神都贯注在怀里的“巨款”和周围潜在的危险上,竟未察觉前车已停。他低着头,一头撞了上去。
“嘭!”
一声闷响。
怀里的布包脱手飞了出去,钞票从散开的袋口滑出,撒了一地。王会计自己也踉跄几步,摔倒在地,眼镜歪在一边。
三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下一秒,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甚至顾不得爬起来,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些散落的钞票,嘴里发出不成调的、惊恐的呜咽声。他的手颤抖着,疯狂地将那些纸币往回拢,往怀里扒拉,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红色的百元钞,绿色的五十元钞,混杂着灰尘和泥土,被他胡乱地塞进布袋,动作仓皇而狼狈。周围的人群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快门声(有路人拍照),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辆黑色轿车的司机慌忙下车,连声询问:“您没事吧?伤着没有?”
王会计什么也听不见。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些散落的、可能被抢走、被玷污的钞票。他的脸因极度的恐惧和羞耻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直到单位的车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同事将他扶起,帮忙收拾好钱款,他依然死死抱着那个布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之后,王会计请了三天假。
再回到单位时,他更加沉默了。那深绿色的铁门关得更早,锁门的声音响得更久,更刺耳。夜里楼顶的脚步声,似乎也变得更加迟疑,停留的时间更长。有人看见他中午去食堂打饭,端着铝制饭盒,走到他那办公室门口,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却突然抽出来,转身快步朝办公楼走去,走了十几米,又猛地停住,折返,再次开始那繁琐的开门程序。如此反复,竟有两三次。
空气里,一种无声的东西,在缓慢地凝固,沉重地压在每个知晓他故事的人的心头。
单位领导找他谈过话,语气温和,建议他将一部分现金存入银行,或者由年轻同事陪同办理,甚至委婉地提及,是否可以看看医生,疏导一下精神压力。王会计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捏得发白,低着头,只是“嗯”、“啊”地应着,末了,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干涩却异常固执:“领导,钱……不能出错,一分一厘都不能。我……我小心点就好,没事,真的没事。”
他拒绝了所有建议,像一只受惊的蚌,受到触碰后,将外壳闭合得更紧。
又是一个深夜。万籁俱寂。
“咔哒……哗啦……吱呀——嘭!”
最后一道铁门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产生回响,久久不散。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保险柜上方,一盏低瓦数的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庞大的黑影。王会计佝偻着背,坐在保险柜前的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边角已磨得起毛的现金账簿。他没有看,只是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硬质的封面,动作缓慢而僵硬。
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厚重窗帘唯一一丝未能完全合拢的缝隙,在漆黑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极细的、惨淡的亮线。
他就那样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许久,许久。
保险柜冰冷的金属表面,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映出他模糊而扭曲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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