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自己“一无所有”的话语还在空气中震颤,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和冰冷的解脱。凌凡坐在书堆环绕的旧藤椅上,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被宣告破产的商人,虽然一无所有,却也 strangely 地卸下了所有伪装的重担,只剩下一个赤裸而真实的、亟待重建的自我。
他等待着陈景老先生的下文,等待着那套传说中的、能点石成金的“学习方法”。是某种神奇的记忆口诀?是高效刷题的独门秘籍?还是能让人瞬间开窍的思维导图?
陈景却并不着急。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斟了半杯浓得发黑的茶,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也给凌凡倒了一小杯。茶汤苦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回甘。
“方法,有很多。”陈景呷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但所有方法,都绕不开最基础、也最根本的一条。”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凌凡带来的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把你高中所有的课本,”他说,“数学,物理,化学,语文,英语……全部拿出来。”
凌凡愣了一下,虽然不解,还是依言照做。几本崭新的、几乎没怎么翻过的高中教材被掏出来,堆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封面光鲜,内页却干净得刺眼,与他那几本写满“诊断记录”的初中旧课本形成鲜明对比。
陈景随手拿起那本最厚的数学必修一,掂了掂,像是掂量其内容的重量,又像是嘲讽其被主人忽视的轻飘。
“你之前,”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凌凡,“是不是觉得,课本太简单,太枯燥,上课听听就行,主要靠刷题和看参考书?”
凌凡脸一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几乎是所有差生的共识——课本有什么用?老师讲的都比课本深!提分得靠刷题海,靠各种“冲刺宝典”、“秘籍”!
陈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讥诮。
“舍本逐末。”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却重如千钧。
“课本是什么?”他自问自答,手指点着数学课本的封面,“它是国家集中了最顶尖的专家、学者、一线教师,耗费无数心血,为你这个年龄段的学生,精心编写出来的、最系统、最科学、最循序渐进的知识蓝图!”
“你扔着这座金山不要,却跑去沙地里捡石子,还抱怨自己穷?”老人的比喻总是如此犀利而刻骨。
凌凡被说得无地自容,却又无法反驳。
“从今天起,”陈景的语气不容置疑,“忘掉你买的所有参考书,忘掉什么题库、密卷。在你把那几本初中课本彻底‘修复’之前,你唯一需要深度挖掘的‘参考书’,就是它们——”他指了指那几本高中课本。
“啊?”凌凡彻底懵了,“可……可是我高中内容根本看不懂啊!”让他去看天书吗?
“谁让你直接去‘学’了?”陈景反问,“我让你去‘读’。”
“读?”凌凡更困惑了。读书谁不会?
“对,读。但不是你那种看小说一样的读,也不是课堂上被动听讲的读。”陈景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深沉而富有引导性,“是像侦探一样的‘读’。”
“侦探?”凌凡睁大了眼睛。
“没错。侦探勘察犯罪现场,会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吗?一个指纹,一根头发,一点不自然的痕迹,一句看似无关的证词,他们都会反复揣摩,试图找出其背后的联系和真相。”
陈景拿起那本数学必修一,随手翻到函数章节。
“你看这段定义:‘设A,B是非空的数集,如果按照某种确定的对应关系f,使对于集合A中的任意一个数x,在集合B中都有唯一确定的数y和它对应,那么就称f:A→B为从集合A到集合B的一个函数。’”
他念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以前看到这种话,是不是一眼扫过,或者干脆跳过,只觉得枯燥无比,然后告诉自己‘反正看不懂’?”
凌凡羞愧地点头。
“现在,换个身份。你是侦探,这段定义就是你的‘现场笔录’。你要做的是: 第一,圈定关键词:‘非空数集’、‘对应关系’、‘任意’、‘唯一确定’……这些词为什么放在这里?它们为什么重要?去掉行不行? 第二,拆解结构:它先说了什么,再说了什么,最后得出结论?它的逻辑链条是怎样的? 第三,寻找例子:你能根据这个定义,举出一个函数的例子吗?能举出一个不是函数的例子吗? 第四,连点成线:这个定义,和你前面学过的集合知识,有什么联系?和后面要学的函数性质,又有什么铺垫? 第五,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函数要求‘任意’x?为什么要求‘唯一确定’的y?不这样规定会怎么样?”
陈景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一把把精巧的钥匙,试图撬开凌凡那锈死的思维锁孔。
“不要追求速度,甚至不追求‘立刻完全搞懂’。”陈景强调,“你的任务,是像侦探搜集线索一样,把这些关键词、这些逻辑结构、这些疑问,全部记录下来。哪怕你暂时还不能完全理解‘犯罪’的全貌,但你搜集到的‘线索’越多,离真相就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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