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琨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唐御最后一丝侥幸。王鹤暴毙,耿仁智尸骨无存,连宫里的内侍监都失足淹死了。这条线上所有可能开口的人,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清除。
这不是调查,这是在清理现场。而他,却被要求在废墟灰烬中,找出早已不复存在的证据。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
李琨将他重新锁回那间潮湿的囚室,没有留下任何新的指示或需要的东西,仿佛只是将他扔回斗兽场,等待最终的审判。
桌上的饭食早已冰凉,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油花。唐御毫无胃口,颓然坐在冰冷的床板上,看着那堆记录着辟尘锦往事的卷宗,只觉得它们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无数秘密和尸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结局在某一天,也会因为某种意外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囚室里烦躁地踱步。大脑在绝境中被迫高速运转,试图从这铁板一块的死局中,找出一丝缝隙。
李琨和他背后的人,为什么要逼他查一个明显已经断了线的案子?只是为了折磨他?为了测试他的忠诚?还是……他们自己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存在着某种分歧或疑虑,需要借他这把刀,去触碰一些他们自己不便直接触碰的东西?
那个传递雨线金丝的神秘人,又是谁?他似乎希望自己查下去,并且提供了关键的方向。这个人,是否就隐藏在李琨的阵营之中?还是外部某个同样盯着这条线的势力?
线索已断,证人死绝。直接的证据恐怕早已被销毁殆尽。
那么,间接的证据呢?那些无法被完全抹去的、存在于其他地方的蛛丝马迹呢?
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那堆卷宗。
辟尘锦是贡品,最终流向却可疑。那么,它的源头呢?剑南道织造局!
还有,那些接受了赏赐的人虽然死了,但他们经手的事务、他们留下的其他文书档案呢?王鹤在司农寺,耿仁智在范阳节度使府,哪怕本人死了,衙门还在运转,总会留下痕迹!还有那个淹死的内侍监,宫内二十四衙门的档案呢?
这些东西,李琨能全部抹掉吗?恐怕不能!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对方清理的是人,但不可能在瞬间清理掉所有浩如烟海的关联文档!只要这些东西还存在,就一定有破绽!
而他自己,现在最大的价值,不就是查看账目的权限吗?李琨虽然监控他,但为了让他找证据,确实给了他接触不同衙门档案的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李琨喂给他食物,他要主动要求食材!借着查辟尘锦的名义,要求调阅更多、更外围、看似不直接相关的档案!比如剑南道织造局的历年产出记录、司农寺的日常公文簿、甚至范阳节度使府与朝廷户部、兵部的常规文书往来副本!
他要进行交叉比对,从源头和外围,反向倒推,去印证那些已经变得突兀和可疑的赏赐记录!
这需要极其庞大的工作量,需要超越常人的记忆力和联想能力,更需要对方愿意给他提供这些资料。
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试探李琨和他背后主人的底线和真正目的。
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看守不耐的声音:“什么事?”
“我要见李管事!关于辟尘锦的核查,有紧要发现,需调阅相关衙门的存档佐证!”唐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急切而充满发现,而不是绝望的疯狂。
门外沉默了片刻,脚步声远去。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唐御的心悬在半空,不知道这个请求会带来什么。
终于,脚步声返回。门锁打开,出现的却不是李琨,而是那个沉默的随从。
随从冷冷地看着他:“你要调何档案?”
唐御压下心跳,报出了一连串名目:“剑南道西川织造局天宝八载至今的岁贡明细、司农寺天宝十载的人员考功及公文留底副本、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近三年与朝廷钱粮器械往来文书摘要……”
他尽量将要求说得具体又分散,混杂在看似合理的核查需求中。
随从面无表情地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道:“等着。”
门再次被关上。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久。久到唐御几乎以为对方彻底拒绝了他的请求,或者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他这个得寸进尺的棋子。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门外传来了搬动重物的声音。
门开了。两名健仆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砰地一声放在地上。里面是满满一箱的卷宗档案!
随从站在门口,声音依旧冰冷:“你要的。主人吩咐,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这么多东西!
唐御看着那满满一箱,几乎能埋没一个人的卷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近乎疯狂的兴奋他们同意了!他们竟然真的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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