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签尖端那抹暗红,在浓稠的黑暗中,散发着铁锈般微弱的腥气。窗外那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坠地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云昭紧绷的神经上激起一圈冰冷的涟漪。
她死死攥着那根染血的竹签,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如同握着地狱归来的凭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体而出。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殿外,死寂。
没有惊呼,没有骚乱,没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只有远处宫墙更鼓的余音在空旷的夜色里消散,更衬得冷殿周遭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块。
那刺客……死了?还是重伤遁走?
云昭的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杀意和警惕。她不敢大意,依旧像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动不动,幽深的眸子透过窗纸的缝隙,死死锁定着窗外那片模糊的黑暗。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地、沉重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翠微。她被那声闷响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着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恐惧:“公……公主?什么声音?”
云昭猛地回神!眼底所有的冰寒锐利瞬间敛去,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惊惶的黑暗。她迅速将染血的竹签藏入袖中更深的地方,身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带着哭腔的、极度惊恐的声音响起:“翠……翠微!有……有东西!外面……外面有东西掉下去了!好……好响!”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助的颤抖。
“啊!”翠微的睡意瞬间被吓飞,她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云昭身边,也顾不得尊卑了,一把抓住云昭冰冷的手,“公……公主别怕!别怕!奴婢……奴婢去看看!”她声音抖得厉害,显然自己怕得要死,但保护“主子”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她壮着胆子,摸索着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朝外面张望。
冷殿外的小院,被清冷的月光勉强照亮一角。荒草丛生,石板碎裂,一片破败荒凉。靠近小窗下方的那片地方,只有几丛在夜风中摇曳的枯草,并无异样。没有血迹,没有尸体,甚至连压倒的草痕都看不出多少。
“没……没什么啊,公主?”翠微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放松,“是不是……是不是夜猫子碰掉了什么瓦片?”她缩回头,关上殿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云昭依旧蜷缩在窗边的阴影里,身体微微发抖,低着头,长长的枯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掩去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夜猫子?瓦片?
那声闷哼,那抹温热的血,绝不是幻觉!
刺客没死!而且,有人替他清理了现场!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干净!能在深宫禁苑、皇后眼皮底下做到这一步的……绝非寻常宫人!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云昭的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看似死寂的冷殿,如同一个巨大的蛛网,而她,就是网中那只被无数双眼睛窥伺的猎物!皇后、贵妃、不知名的“贵人”、还有这神秘的刺客势力……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公……公主,您快回床上躺着吧,地上凉……”翠微看着云昭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忍,上前想要搀扶。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冷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带着巨大力量地拍响了!响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快开门!皇后娘娘懿旨到!”一个尖锐高亢、带着十足跋扈的太监嗓音在门外响起,刺破了刚刚恢复的寂静。
是王嬷嬷!还有皇后的人!
翠微吓得魂飞魄散,脸瞬间惨白如纸。云昭的身体也猛地一僵,随即抖得更厉害了,仿佛风中残烛。
翠微手忙脚乱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拔掉门栓。殿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推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脂粉和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王嬷嬷那张刻满横肉的脸,在门外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卷轴。
“云昭公主接旨——”王嬷嬷拖长了调子,声音尖利,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快意。她根本不等云昭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不屑于踏进这肮脏的冷殿,就站在门槛外,趾高气扬地展开了那卷明黄的绢帛。
翠微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云昭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在王嬷嬷那冰冷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头深深埋下,枯黄的发丝散乱地铺在尘土里,整个人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埃。
王嬷嬷清了清嗓子,用她那刺耳的声音,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皇女云昭,温良恭俭,德容兼备……今北狄国主,慕我南诏淑仪,特为其弟瑞王赫连烬求娶……为结两国之好,永息干戈,特封云昭为永宁公主,赐婚北狄瑞王赫连烬为王妃……择吉日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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