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里衣传来刺骨的寒意,如同此刻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萧珩离去时那拂袖带起的冷风,仿佛还萦绕在殿内,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残留的恶臭和尘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污浊。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那墙洞里的机括!他精准无比的按压!那张被轻描淡写取走的发黄纸卷!还有他最后看向我时,那深潭般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嘲弄……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和自以为是的算计!我在他面前,就像那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蛾,一举一动,都在猎食者的掌控之中。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瘫坐在地上,连指尖都无法动弹。翠微的哭喊和太医的絮叨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模糊不清。头顶伤口的钝痛和体内沉积毒素带来的眩晕感,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反而被暂时屏蔽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如同在无边的泥沼中缓慢爬行。
萧珩那句“药量加重”的命令,如同最冷酷的符咒。每日三剂,甚至四剂苦涩刺鼻、气味浓烈的解毒汤药,被翠微或看守的北狄侍卫盯着,不容抗拒地灌入我的喉咙。药力凶猛,如同狂暴的潮汐在体内冲刷,带来剧烈的呕吐、眩晕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每一次呕吐都撕扯着胃壁,每一次眩晕都让世界天旋地转。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只剩下那双眼睛,在极度的虚弱中,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冰冷火焰。
太医的针灸和药膏也从未间断。头顶那处被毒针刺破的伤口,在反复的敷药和体内药力的双重作用下,红肿渐渐消退,尖锐的剧痛被压制,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麻痒感却始终存在,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颅骨下缓缓蠕动,时刻提醒着我那根深埋的毒针和渗入的“缠丝蔻”之毒。
皇后苏氏那边,如同被激怒后暂时蛰伏的毒蝎。凤仪宫依旧铁桶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李德全被关押在诏狱深处,如同人间蒸发。但越是这样死寂,越让人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我知道,这平静之下,酝酿着更致命的风暴。萧珩的强势介入,如同在她心头插了一把刀,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和亲路上,那千里迢迢的未知旅途,才是她为我准备的、真正的修罗场!
我必须活着!清醒地活着!离开南诏!只有离开这吃人的魔窟,才有复仇的希望!才有揭开一切谜团的机会!
在极致的虚弱和药力的折磨间隙,我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积攒着每一丝微弱的力气,进行着最隐秘的准备。
那件藏着“云”字、被我塞进床板缝隙深处的婴儿肚兜,是我最后的底牌,绝不能动。我的目标,是那些散落在地、被撕成布条的旧衣碎片。在翠微熬药的间隙,在侍卫换岗的刹那,我蜷缩在光线最昏暗的角落,用被药力折磨得颤抖不止的手指,将那些相对结实、不易撕裂的靛青色布条,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搓捻成结实的绳索!每一寸绳索都浸透着汗水、药味和我无声的恨意。搓好的绳索,被我小心翼翼地缠在腰间,隐藏在宽大粗糙的宫人衣服之下。
还有那几枚被磨得锋利的铜钱,那几包致命的药粉,那柄紧贴小臂的冰冷匕首……它们是我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掌握的、保护自己的獠牙。
时间在药味的熏蒸和身体的痛苦中缓慢流逝。殿外的风声越来越紧,深秋的寒意透过破旧的窗棂缝隙钻入,带来刺骨的冰凉。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铅云低垂的早晨,殿门被再次推开。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药的翠微或太医,而是两名面无表情、身着北狄王府侍卫服饰的陌生面孔。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内侍。托盘上,不再是药碗,而是一套折叠整齐的、料子明显比之前粗布宫装好上许多的素色衣裙。
“云昭公主,” 为首的一名侍卫声音平板,毫无波澜,“奉王爷令,即刻更衣,准备启程。”
启程!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我疲惫不堪的心湖里激起一圈涟漪。终于……要离开了吗?离开这囚禁我十余年、带给我无尽屈辱和痛苦的牢笼?
没有喜悦,只有冰冷的警惕和更深的寒意。这离京之路,注定步步杀机!
翠微慌忙上前,接过那套素色衣裙。她帮我脱下那身沾染了药渍、污秽和汗水的粗布宫装,换上新的。料子依旧算不上华贵,但干净清爽,带着一丝淡淡的熏香,试图掩盖我身上那无法祛除的药味。翠微的手在颤抖,眼中噙着泪水,不知是担忧还是不舍。
“公主…您…您保重…” 她声音哽咽,为我系好最后一根衣带。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这深宫之中,真心假意早已模糊。她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更多的,恐怕是对自身命运的恐惧。皇后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知情的人,尤其是近身伺候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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