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干燥的石室里,兽脂灯的火苗安静地跳跃,在青石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桌案前两人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萧珩那句带着赤裸裸审视和冰冷杀机的质问,如同淬了冰的匕首,悬在石室凝滞的空气中。
“价值?” 云昭迎着萧珩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寒芒的桃花眼,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她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浅,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讥诮,目光却越过萧珩的肩膀,落在那张详尽得令人心悸的北狄都成舆图上。
她的指尖,带着伤后未愈的微颤,却异常稳定地点在了舆图上一个被朱砂笔重点圈出的位置——东宫,太子赫连珏的巢穴。
“破局的关键,” 云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石室的寂静,带着一种冰棱碎裂般的质感,“不在肃王,不在皇帝,而在这里。”
萧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墨羽沉静如古井的眼中也掠过一丝微澜。赤霄在阴影里抱臂,冷硬的嘴角似乎也绷紧了些许。
“肃王赫连骁,” 云昭的指尖在代表肃王的赤色虎头标记上轻轻一划,语气带着精准的剖析,“勇则勇矣,却无大智。性如烈火,极易煽动,亦极易失控。今日校场武斗,赤霄锋芒毕露,太子颜面尽失,肃王气焰受挫。以太子赫连珏睚眦必报、阴鸷隐忍的性子,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他需要一个宣泄口,一个既能挽回颜面、又能打压异己的目标。”
她的指尖缓缓移动,最终,稳稳地落在了代表瑞王府的那个红色问号上,如同命运的审判之笔。
“殿下您,韬光养晦多年,却在今日因‘护卫之勇’骤然锋芒微露,在皇帝心中埋下猜忌的种子,更成了太子眼中必须拔除的肉中刺。他不敢也不能在明面上立刻对您动手,因为那会暴露他的急不可耐,引来皇帝更深的猜疑。那么…”
云昭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直视萧珩,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火焰:“一个身份尴尬、毫无根基、又曾‘搅动’梅林风波、引来刺客的‘南诏公主’,一个看似与您关系疏离、甚至可能被您厌弃的‘和亲贡品’,岂不是最好的替罪羊?既能转移皇帝对您‘蓄养死士’的疑心,又能剪除我这个可能存在的变数,还能…试探您的反应,一石三鸟。”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穿了笼罩在东宫之上的层层迷雾,将太子赫连珏那张虚伪面具下的狰狞算计,赤裸裸地摊开在灯光之下。
萧珩眼底的寒芒骤然一盛,如同冰原上炸裂的极光!他凝视着云昭,第一次,那审视的目光里,除了冰冷和探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这个女人…对局势的洞察和对人心的把握,精准得可怕!这绝不是一个深宫弱质、只会瑟瑟发抖的亡国公主能拥有的心智!
“所以?” 萧珩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锐利,“你的‘价值’,就是告诉本王,太子即将拿你开刀?”
“不。” 云昭摇头,她的指尖猛地从瑞王府的红点上移开,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再次重重敲在东宫的位置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我的价值在于,我能成为您刺向太子心脏的那根毒针!他既想拿我做筏子,必会主动出手。梅林冷箭是第一次试探,也是警告。下一次,就在眼前!他需要一个更‘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能彻底钉死我、同时牵连于您的场合!”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石室的壁垒,看到了东宫深处那场正在酝酿的鸿门宴:“太子设宴,邀您与我同往。这,就是他的杀局!”
仿佛是为了印证云昭的预言,石室厚重的石门处,传来三声极其轻微、如同鸟喙啄木般的叩击声。墨羽身形微动,无声无息地滑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然后快步走回桌案前,手中多了一张折叠的、盖着东宫印鉴的精致洒金笺。
“殿下,” 墨羽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料峭寒意,“太子府送来请柬。言称感念手足之情,也为梅林受惊之事压惊,特于明晚东宫设宴,请王爷携云昭公主务必赏光。”
请柬被轻轻放在紫檀木桌案上,金色的东宫徽记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傲慢的光泽。
石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萧珩的目光扫过那张华丽的请柬,又缓缓移回到云昭那张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看来,本王的‘小可怜’,对危险的嗅觉,比猎犬还要灵敏。”
云昭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盯着那张请柬,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殿下既知是杀局,当如何应对?避而不往?只会显得心虚,坐实太子可能泼来的任何脏水。坦然赴宴?那便是将性命置于砧板之上,任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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