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协调会上的针锋相对,让林锋清醒地认识到,赵天河在县里织就的那张关系网,绝非轻易可以突破。常规的汇报、申请,很可能在那些“研究研究”、“统筹考虑”的官样文章中被无限期拖延下去。产业园区的建设耽搁不起,青云镇的发展机遇转瞬即逝,他必须另寻他路。
从县委大院出来,坐进车里,林锋没有立刻让司机发动车子。他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略一沉吟,拨通了苏清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报社编辑部。
“林镇长?”苏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这个时间找我,有事?”
“苏记者,没打扰你工作吧?”林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确实有点事,想听听你的看法,或许……也需要你的帮助。”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随即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背景变得安静起来。“你说。”苏清月的语气变得认真。
林锋没有隐瞒,将产业园区遇到的规划调整和资金审批困境,以及今天在县里协调会上与赵天河等人的交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过多渲染赵天河的可能意图,只是客观陈述了遇到的阻力和相关部门的态度。
“……情况就是这样。”林锋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园区的土地平整已经在进行,企业也签了意向书,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县里这股东风。可这股东风,现在看来,不太好借啊。”
苏清月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她能想象到林锋此刻面临的压力。一个镇长,要直面县委副书记和多个实权部门的无形掣肘,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所以,你想借助媒体的力量?”苏清月敏锐地点出了林锋的意图。
“不完全是,或者说,不完全是传统意义上的曝光施压。”林锋纠正道,他的思路很清晰,“我希望你能从另一个角度,写一篇报道。不直接批评县里的拖延,而是重点展现青云镇干部群众如何自力更生、破除万难,在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如何点燃发展的希望,如何吸引市场资本的目光。我们要展示的,是一种基层主动求变、勇于探索的‘内生动力’。”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感染力:“苏记者,你亲眼见过小河沿村的贫困,也见过靠山村村民修路的热情,更见过我们镇政府现在这股憋着劲要干事的风气。我想请你把这种‘势’写出来,把青云镇迫切想要发展、并且有能力发展好的这种‘精气神’传递出去。有时候,舆论关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它能照亮一些角落,也能促使一些人重新审视自己的责任。”
苏清月握着电话,心潮微微起伏。她不得不承认,林锋这个切入点非常巧妙,也更具建设性。这并非简单的控诉,而是展现一种积极的奋斗姿态,将压力和期盼,转化为一种更容易引发共鸣和同情的故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清月沉吟道,“展现基层活力,呼唤政策支持……这个角度确实比单纯的批评更有深度,也更容易被各方接受。不过,这样的报道需要更扎实的案例和更细腻的笔触。”
“素材都是现成的!”林锋立刻说道,“园区工地的热火朝天,驻村技术员指导农户的耐心细致,企业代表考察时的认真评估,还有我们干部为了跑手续熬通宵的黑眼圈……这些都是最真实的写照。你随时可以过来,我让相关部门全力配合你!”
感受到林锋话语中的急切与坦诚,苏清月几乎没有犹豫:“好,我安排一下手头的工作,明天就过去。”
“谢谢你,苏记者!”林锋由衷地说道。
“别谢我,”苏清月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记录这个时代基层正在发生的变化。林镇长,你自己……也多注意。”
挂断电话,林锋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可能打破僵局的方向。
几天后,苏清月再次来到青云镇。这一次,她没有惊动太多人,更像是进行一次深度沉浸式的采访。她穿梭在机器轰鸣的园区工地,与满身泥点的施工人员交谈;她走进田间地头,看技术员如何手把手教村民辨识药材苗;她坐在镇政府的办公室里,听那些年轻干部充满激情又带着烦恼地讲述推进工作的酸甜苦辣……
她捕捉到了许多生动的细节:副镇长为了协调一个管线迁移,电话打到嗓子沙哑;招商办主任随身带着计算器,反复核算着各种成本数据;就连食堂做饭的阿姨,都知道镇上在搞大项目,逢人便说“咱们镇要有大出息了”……
这些鲜活的、带着泥土气息和汗水味道的素材,被她巧妙地编织起来。
又过了一周,一篇题为 《青山深处春潮涌——一个贫困镇的“内生突围”实践样本》 的长篇通讯,在《民生周刊》的显着位置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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