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已过,京城的清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公主府檐角下的阴影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与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便撕裂了府邸惯有的宁静。
钱管事,这位在公主府外院经营多年、素有脸面的管事,被两名身穿皂隶公服、面色冷硬的顺天府衙役一左一右架着胳膊,从他自己那处颇为体面的小院里拖了出来。他头发散乱,往日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山羊胡此刻歪斜着,绸缎褂子的盘扣都错位了一个,脸上血色尽失,嘴唇不住地哆嗦,裤腿处深色的水渍异常显眼,竟是吓得失了禁。
“冤枉……冤枉啊!老奴是公主府的人,你们不能……”他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为首的捕头面无表情,声音如同冻硬的石头,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钱有财,你勾结奸商,以次充好,构陷他人,人证物证俱在,顺天府拿你,依的是大元律法!有何冤情,到了堂上自有府尹大人明断!带走!”
铁链“哗啦”一声收紧,钱管事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下去,几乎是被衙役拖着前行。沿途遇上的仆役们无不惊骇地避让到道旁,垂着头,眼神却偷偷交换着难以置信的惊惧。窃窃私语声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真的抓走了……”
“我的天,钱管事竟然……”
“听说是西北院那位……那位姑爷……”
“不可能吧?一个傻子……”
“嘘!慎言!没看见吗?风向变了!”
这消息比晨风跑得还快,当王老五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快步踏入已然焕然一新的竹韵轩时,整个公主府的下人圈子都已经炸开了锅。
“姑爷!小翠姑娘!成了!大事成了!”王老五难掩激动,虽压低了声音,但眉宇间的振奋之色却难以抑制。他顾不得拍打肩头的霜尘,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
小翠正在指挥春草和秋叶将新送来的上等绿豆过筛,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心脏因期待而微微加速跳动。
李牧则依旧穿着那身半旧不新的粗布衣裳,蹲在廊檐下新开辟出的一小块药圃旁,手里捏着一把小铲,正专注地给几株刚移栽不久的茱萸苗松土。听到王老五的声音,他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知晓了一切。
王老五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条理清晰:“……陈记粮行的掌柜和那个摊主,在衙门里没扛过两轮讯问,就全都招了!他们用的发豆芽的木桶,是从腌菜作坊低价收来的旧桶,从未彻底清洗消毒,桶底都长了霉斑!用的豆子也是掺了发霉的陈年旧豆,成本低廉!他们承认是钱管事暗中指使,许诺给他们好处,让他们用低价挤垮咱们的摊子。还有那个周税吏,他也招认了,收了陈记和钱管事的双重贿赂,这才捏造罪名,诬告咱们的豆芽不洁!”
小翠听得心潮起伏,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环环相扣的阴谋被彻底揭露,她还是感到一阵后怕与愤怒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真是……真是好歹毒的心肠!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王老五重重地点点头,看向李牧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姑爷,您这招‘借力打力’,实在是高明!通过赵书吏把消息递上去,顺天府那边正愁找不到由头整顿市集风气,咱们这事儿等于是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人赃并获,铁证如山,钱管事这次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李牧这时才慢悠悠地放下小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他脸上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仿佛王老五说的只是街坊间的一件趣闻,而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胜利。“哦……老神仙……托梦说的……说坏人……会有报应……”
王老五和小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这“老神仙”如今在他们心中,已然成了姑爷深藏不露的智慧代名词。
“不过,姑爷,”王老五收敛了笑容,语气转而带上几分凝重,“钱管事在府中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党羽不少。他这一倒,府里怕是会掀起不小的风波,难免有人兔死狐悲,或者担心被牵连,暗中记恨咱们。”
李牧走到新院子里的那口甜水井旁,拿起井绳拴着的木桶,熟练地扔了下去,打上来半桶清澈冰凉的井水。他掬起一捧水,洗了洗手和脸,冰凉刺骨的井水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水浑了……才好摸鱼。怕的……是水不够浑。”
他这话说得含糊,但小翠和王老五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局势混乱,对于想要立足的人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正好可以借此看清哪些人是敌,哪些人是友,甚至……可以趁机捞取一些好处。
正说话间,竹韵轩那扇新漆不久的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喧哗声,与往日西北小院的门可罗雀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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