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轩的重建工作,在王老五找来的可靠工匠和几名嘴巴严实、手脚麻利的粗使仆役帮助下,进展得颇为顺利,甚至比预想中还要快上几分。不过五六日功夫,后园那挖了一半、边缘还带着新土痕迹的蓄水池,已然用专门烧制的青砖,由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仔细地砌好了内壁,边缘用糯米灰浆抹得光滑如镜,不见丝毫毛刺,只待最后引入活水,便能成为滋养这片土地的命脉;那两座暖棚的骨架,也被工匠们用更加粗壮结实的毛竹加固得稳如磐石,厚实防水的桐油布严丝合缝地覆盖其上,在秋日愈发高远的阳光下反射着乌沉沉的、令人安心的光泽,内部只待布置好栽培架和必要的保温草帘,便能投入使用,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冬。前院更是焕然一新,地面被反复冲洗、刷洗,青砖缝里的苔藓和污垢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几乎能映出人影;所有瓦缸、木盆、竹筛等器具,无论大小,都被小翠带着春草、秋叶(她们在解禁后被严嬷嬷允许回到竹韵轩)用碱水反复刷洗,又放在秋日最后的烈阳下暴晒了整整两日,确保不留一丝污垢与可能引发质疑的异味。新一批精心挑选出来的绿豆种,也已经在那几口重新注满清澈井水的瓦缸中,悄然破开了坚硬的种皮,探出了纤细而充满生命力的白色根须,如同无声的宣言,预示着这片土地新的希望与轮回。
然而,这看似平静有序、欣欣向荣的表面之下,公主府内外的各方势力,却如同冰封河面下的暗流,从未停止过它们各自的计算与涌动。平静,往往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假象。
锦瑟堂内,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在错金螭兽熏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静心的淡雅气息。萧文秀端坐于那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嵌螺钿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并非往日的府内账册或礼单,而是一份用特殊火漆封缄、刚刚由心腹秘密送入的宫中密报。她的指尖如玉,轻轻点着光滑坚韧的纸面,目光沉静如水,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属于个人的情绪波澜,仿佛只是在审阅一份与己无关的寻常文书。
严嬷嬷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垂手侍立在一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微微躬身,用那惯有的、不带起伏的平板语调,低声禀报着近日的观察:“……竹韵轩那边,李姑爷与丫鬟小翠,并新拨回去的春草、秋叶,近日行事极为低调,深居简出。除了按部就班地打理新发的豆芽,便是督促后园那蓄水池与暖棚的收尾工事,并无任何逾越规矩或引人注目的异常举动。与外界接触,也仅限于护卫王老五每隔两三日外出采买必要物料,以及其婆娘每日固定在城南市集售卖那‘驱寒酱’,交易简单,银钱清楚,皆在严密的监视与可控范围之内。”她的话语精准而简练,不带任何主观评判,如同最忠实的记录仪器。
萧文秀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密报的某一行字上,只是淡淡地、仿佛随口一问:“宫里那边,关于‘如意菜’的风波,可还有别的说法?风向往哪边吹?”
“回殿下,”严嬷嬷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措辞,“尚膳监刘公公那边,似乎仍有些余怒未消,在几次非正式的场合,仍坚持认为公主府对此事的处置过于宽宥,未能起到以儆效尤之效,不足以震慑其他可能存在疏漏的贡品供应之处。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借此立威之意。”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许,“不过,太后娘娘跟前……据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冒死传出的确切消息,娘娘近两日用膳时,确实又对着满桌菜肴,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句,说御膳房那些大厨们费尽心思换上的几样时令菜蔬,看着是精巧,可总不及前些日子那‘如意菜’来得清爽利口,吃着顺心。”
萧文秀那如同精心雕琢过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母后念旧,口味一旦习惯了,便难更改,这也是人之常情。”她终于抬起眼眸,那双清冽的凤眸看向严嬷嬷,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那封惹出如此风波的匿名举报信,来源查得如何了?究竟是哪路神仙,把手伸得这么长?”
严嬷嬷的脸色凝重了几分,皱纹似乎也更深了些:“老奴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暗线,暗中查访了数日。那举报信是经由宫外一条极其隐秘、专门用于传递此类阴私消息的渠道,辗转递入尚膳监一名与刘公公有隙的副管事手中的,手法颇为老道。线索追查到几个看似无关紧要、拿钱办事的地痞流氓身上,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断了。背后指使之人心思缜密,藏得很深,尾巴扫得干干净净。”她顿了顿,抬起眼皮,谨慎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不过,结合钱有财倒台的时间以及其往日结交的三教九流,老奴怀疑,此事或许与钱某尚未被彻底清除的余党,或是……府外某些眼红‘如意菜’巨大利润、想要趁机分一杯羹或干脆取而代之的商号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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