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只透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破庙里静悄悄的,连外面的虫鸣都还没醒。篝火早已燃尽,只剩下一堆泛着余温的炭灰,一缕缕青烟裹着草木的气息,慢悠悠地从炭灰里钻出来,顺着破庙漏风的屋顶缝隙飘向天空,在晨光里晕成细细的白丝。
孙无靠在冰凉的土墙上睡得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琢磨事情。忽然,他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脸颊,紧接着一团温热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那股又痒又暖的感觉顺着耳尖往脖子里窜,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猛地机灵一下坐了起来,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睁眼一看,正是他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鬃被晨露打湿,沾着几缕干草,却依旧显得干净利落。它正低着头,用软乎乎的大鼻子在孙无脸上蹭来蹭去,鼻孔里呼出来的热气带着青草的味道,还时不时用马嘴轻轻叼一下孙无的道袍袖子,像是在撒娇要东西吃。
“你是不是有病?”孙无没好气地抱怨道,伸手拍了拍马鼻子上的干草,“大早晨的,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吓人!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推着马头,力气不大,更像是在跟老伙计闹脾气。白马被推得往后退了半步,却没走,只是甩了甩尾巴,又用头蹭了蹭孙无的胳膊,像是在认错。
就在这时,孙无眼角的余光扫过角落,才猛然想起,这破庙里除了他和马,还有一个孩子。他赶紧转头望向干草堆的方向,只见阿吉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小褂,正缩在干草堆的角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干草屑,嘴角却抿着,藏着一丝憋不住的笑意,连肩膀都在轻轻发抖。
显然,她是被刚才白马突然凑上去蹭脸的举动给逗乐了,只是怕惹孙无不高兴,一直没敢笑出声。
“你笑个屁!”孙无脸上的松弛瞬间褪去,脸一沉,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声音比刚才对白马时冷了几分。他本就不是擅长和孩子打交道的人,被人看着笑话,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阿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的小花儿,眼里刚冒出来的轻松劲儿也立刻被恐惧取代。她赶紧低下头,把下巴埋进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整个人往干草堆里缩了缩,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萎缩在角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再惹孙无生气。
孙无也没再理她,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道袍上沾着的干草和灰尘,动作随意却利落。他走到白马身边,一手牵起马的缰绳——缰绳是用粗麻绳编的,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铃,一动就会发出“叮铃”的轻响。另一只手则从随身的青布包袱里掏出剩余的干粮,那是用油纸包着的两块杂粮饼,还带着点余温。他随手一扔,油纸包在空中划了个浅弧,稳稳落在阿吉面前的干草上。
“都给你了,我走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完便转身朝着庙门走去,白马温顺地跟在他身后,铜铃“叮铃叮铃”地响着,打破了庙里的沉寂。
阿吉看着落在面前的油纸包,手指动了动,却没立刻去拿。她只是默默地蜷缩在干草堆里,抬起头,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静静地目送着孙无牵着马走出土地庙。阳光从庙门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孙无的背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孙无走到庙外,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吹得他打了个轻颤。他把缰绳搭在马背上,伸手拍了拍马背——白马立刻会意,往前挪了半步,方便他上马。孙无正准备翻身上马,左脚已经踏上了马镫,右脚刚要抬起来,却听到身后传来“哒哒哒”的细碎脚步声,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停下动作,收回了踏上马镫的脚,皱着眉头转过身,心里有些不耐烦。回头一看,只见阿吉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小短腿跑得飞快,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摔了个趔趄,她踉跄着稳住身子,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小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声音又轻又快,听不真切。
“你嘟嘟囔囔说啥呢?大声点!”孙无皱着眉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但眼神却没之前那么冷了。他看着阿吉泡得通红的小脸蛋,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阿吉停下脚步,站在离孙无两步远的地方,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犹豫和紧张,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她咬了咬下唇,好像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带上我?”
说完,她立刻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一只手紧紧攥着油纸包,指节都泛了白,另一只手则不安地搓着油纸包的一角,把油纸都搓得发皱。那个“我”字轻得像一阵风,吹过耳边就没了痕迹,若不是孙无听得仔细,几乎就要错过。
此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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