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鲜血的厚重绒布,缓缓覆盖在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上。天边最后一抹金红顽强地抵抗着墨色的侵袭,将云彩的边缘勾勒得如同燃烧的余烬。
两支队伍,一支是经历了血火淬炼的边军,一支是超然物外的云霄剑宗弟子,此刻合流一处,在蜿蜒的官道上拖曳出长长的、沉默的影子。马蹄踏碎枯草与碎石,甲胄的摩擦与碰撞声,混合着略显疲惫却依旧规律的脚步声,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上奏响一曲独特的、带着铁血与肃杀的行军韵律。
苏凌雪轻勒马缰,驻足于一处缓坡之顶,青色的衣衫在带着凉意的晚风中轻轻飘荡,宛如一朵遗世独立的青莲。她的目光落在身旁那位玄甲染尘的年轻将领身上,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难察觉的欣慰悄然掠过。不过数月光阴,昔日皇城演武场上,那个带着几分执拗、甚至有些莽撞地向她请教的少年将领,如今眉宇间已褪去了青涩,唯有沉稳如山的气质和那隐隐环绕周身、几近实质的龙虎煞气,昭示着他已是边关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卫将军。”她的声音打破了黄昏的寂静,清越如玉石相击,“无光之域一役,你的‘撼岳’枪意,已得兵家真髓。”
卫子谦闻声,微微侧身,玄铁打造的面甲遮掩了他大半面容,唯有一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露在外面,此刻正迎向苏凌雪的目光。他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却依旧平和沉稳:“苏仙子过誉了。子谦微末进境,全赖当日仙子以承影剑意点拨。仙子所言‘剑与枪,形殊理同,皆需找到自己的道’,子谦至今铭记于心,不敢或忘。”他说话间,自然地抬手,向身后打出一个简洁的手势,命令大军放缓行进速度,准备寻找合适地点扎营。动作流畅,臂甲与胸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自有一股军中特有的干练与威严。
“看来边关的风雪,确实比皇城的温汤更能磨砺人。”苏凌雪唇角几不可察地微扬了一下,她腰间悬挂的流霜剑,剑鞘上天然形成的冰纹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只是没想到,你我再见时,竟是这般光景。”
卫子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北方天际,那里最后一道霞光也终于被无边的墨色彻底吞噬,仿佛象征着某种不可逆转的终结。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帝星陨落那夜,我正在赤龙关巡防。亲眼看见那道前所未有的流星,拖着赤红如血的尾焰,划破整个长空……那一刻,子谦便知,这东荒的天,怕是要变了。”他话音未落,眉头突然紧紧蹙起,一直轻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几乎同时,苏凌雪也感应到了异样,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
地面传来了不正常的震颤。
初时细微,如同远方战鼓被蒙上了厚厚的布帛,沉闷而压抑。
但转瞬之间,这震颤就化作了闷雷般的轰响,自西侧那片深邃的密林中滚滚而来!
栖息于林中的昏鸦被惊得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聒噪,如同片片不祥的黑云。紧接着,众人眼睁睁看着林地边缘,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木,如同脆弱的稻草般,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中撞断,轰然倒塌,木屑纷飞如雨!
“列阵——!”
卫子谦的厉喝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带着兵家修士特有的金铁杀伐之音,传遍整个队伍。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那些原本略显疲态的边军步卒,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力量,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脚步声、甲胄碰撞声骤然变得急促而有序,如同精密器械的齿轮在咬合!前排重盾手猛地将手中巨盾狠狠顿在地面,发出“轰”的一声闷响,盾牌边缘深深嵌入土中,顷刻间便构成了一道环环相扣的钢铁壁垒。后排的弩手动作更是快得带出了残影,机括拉动,特制的破甲弩箭被稳稳置于箭槽,冰冷的箭簇在暮色中闪烁着点点寒芒,上弦之声连成一片,如同骤雨敲击在铁皮屋顶上,听得人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云霄剑宗的弟子们反应稍慢了半拍,但素养极高。
呛啷啷一片清脆剑鸣,一道道剑光亮起,弟子们身形闪动,迅速依据平日演练,结成了攻守兼备的云霄剑阵。剑气纵横交织,虽不如军阵那般煞气冲天,却自有一股清冽凌厉的锐气。队伍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的弟子,望着密林方向,忍不住失声低呼:“是独角撼地猿!这等只存在于瘴疠深处的凶物,怎会离开巢穴,出现在这官道附近?!”
他的惊呼声还未完全落下,那制造了巨大动静的存在,已然撞碎了最后几棵拦路的古木,彻底显露出了它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身躯。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山的巨猿!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浓密毛发,在夕阳最后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它虬结的肌肉块块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起低沉的风箱般的声响。最摄人心魄的,是它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眸,里面除了野兽本能的凶残,更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望,显然极不正常。而它额头正中,那根弯曲的、不断闪烁着幽暗光芒的独角,更是散发着引动地脉的恐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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