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凝滞的空气才有了流动的迹象。
侯亮平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咽下那股浓重的不甘。
“孙书记,我还是不明白。”
他向前挪了半步,声音提了上来,确保监控室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王诚,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市公安局长赵东来和所有办案人员的心头。
一个死结。
监控室内,数十道目光瞬间汇聚在孙连城的侧脸上。
孙连城没有看侯亮平,甚至没有动一下。
“很简单。”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安静的空气,落进每个人的耳廓。
“有人,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死的理由。”
“哦?”
侯亮平的嘴角挑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双臂重新环在胸前,摆出了一个审视的姿态。
“愿闻其详。”
孙连城终于有了动作。
他转过头,视线越过了侯亮平的肩膀,径直落在赵东来身上。
“东来局长,把录像往前倒。”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份量。
“孙书记,我们都是专业侦查人员。”
侯亮平的声音再度响起,话语里带着某种天然的职业优越感。
“破案这种事,恐怕不是您对着屏幕看几眼,线索就能自己蹦出来的。”
这话里藏着刺,暗指孙连城的履历与刑侦无关。
孙连城置若罔闻。
他的视线依然锁定着赵东来,重复了一遍。
“倒到王诚开始焦躁,来回踱步的时候。”
赵东来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对技术员挥了下手,自己也快步走到操作台前。
“照孙书记说的做!快!”
鼠标的点击声,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
屏幕上的时间码飞速回滚。
画面最终定格在王诚死前的几个小时。
监室里的那个男人,像一头被无形之网困住的野兽。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片狭小的水泥地上,机械地、无意识地走动。
偶尔停下,就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那张爬满胡茬的脸上,写满了外人无法解读的痛苦与挣扎。
“停。”
孙连城的声音突然响起。
画面瞬间凝固。
王诚仰躺在床上,双眼失焦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他的嘴唇,正在无声地翕动。
“放大。”
孙连城抬起手,食指隔空点向屏幕中王诚的嘴部。
“这个区域,放大到极限。”
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疾走。
屏幕上的局部影像开始层层递进。
起初,那只是一片模糊跳动的像素色块。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向前探出身体,呼吸也跟着收紧了。
控制台散热风扇的低鸣,从未如此响亮。
随着技术员一次次锐化处理,画面的清晰度被压榨到了极致。
那片像素,终于显露出它的轮廓。
王诚的嘴唇,竟在以一种极其微弱的、不为人知的节奏开合!
他不是在发呆。
他在重复,在默念着什么。
“东来局长。”
孙连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心头发紧的安静。
赵东来几乎是弹射般地回应。
“市局技术科,应该有唇语专家。”
孙连城的声音很稳,却透出一种看穿一切的压力。
“我希望,不要让市委的同志们失望。”
说完这句,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审视的重量。
当他的视线掠过市纪委案件监督管理室主任钱理时,钱理的肩膀,出现了一个瞬间的绷紧。
孙连城收回目光,声音里再无半分温度。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有人用王诚的家人,威胁了他。”
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是一步,整个监控室的个人空间感都被压缩了。
站在他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为他让开一片更空旷的地带。
“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去死。”
“威逼,不够。”
“利诱,同样不够。”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字一句,砸进众人心里。
“除非,那份恐惧,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无法承受。”
“比如……”
他刻意停顿,把想象的空间留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年迈的父母。”
“又或者……”
“他年轻的妻子,和他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
死寂。
一种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的死寂。
侯亮平环在胸前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垂下,手僵在半空。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住孙连城的侧脸。
他脸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着,那份倨傲与轻视,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这个男人,不是在推理。
他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后颈一片湿冷,汗水浸透了衣领,黏腻地贴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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