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内,孙连城的两个决定,如同一道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整座纪委大楼。
“百日清零”!
“清零”专案组!
“光明通”全员公示!
每一个词,都在各个办公室、走廊、茶水间里,进行着无声的核聚变。
第七纪检监察室。
烟雾与廉价茶水的气味,黏稠地纠缠在一起。
几名资历最老的办案员把椅子拖到一处,身体前倾,声音压到只剩下了气流。
“疯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活埋了!”
一个男人指着墙角半人高的卷宗,声音都在发颤。
“那些积案什么情况,他孙连城心里没数?里面有个案子,最后一条线索是十五年前的一张火车站台票!去阴曹地府查吗?”
“查?”
另一个男人嗤笑,把烟头狠狠摁进满是烟灰的缸里,火星爆开。
“我看他就是想拿咱们的脑袋,去染红他自己的顶子!”
“那个‘光明通’才真他娘的要命!”
“所有案子挂上去,几百双眼睛天天盯着你的进度条?以后谁还敢办案!”
“办快了,得罪人,死无全尸。”
“办慢了,全大楼的人都等着看你笑话!”
“嘘!小点声!”
案件审理室,气氛已经凝固成了冰块。
有人用手肘碰了碰老王的胳膊。
“老王,你手上那个市建委的案子,快两年了吧?这下怎么办?”
被称为老王的男人,两道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他眼皮都没抬。
他只是抓起桌上冰凉的茶缸,猛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
“我能怎么办?”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当时是哪位领导打的招呼,让我‘慎重处理’,你们都忘了?现在让我一百天内结案?我拿我的命去结吗?”
“要不……去跟孙书记汇报一下实际困难?”有人提议。
“汇报?”
老王把搪瓷茶缸重重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口一跳。
“你没看见今天散会时,那几位副书记的脸色?你现在去汇报,就是主动把胸口送到枪口上!”
恐慌。
愤怒。
怨怼。
无形的情绪在大楼里发酵、膨胀。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孙连城这个名字,已经等同于一个不懂规矩、胡冲乱撞的疯子。
办公室主任彭龙升的座机和手机,在半小时里交替轰鸣。
他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额头的汗珠渗出,又被他用手背胡乱抹去。
电话里,全是各科室负责人拐弯抹角的试探,和藏在话里的毒。
“彭主任,孙书记这个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您是领导身边最贴心的人,能不能给吹吹风,让领导冷静一下……”
“彭主任,我们坚决拥护孙书记的领导,但是这个‘光明通’系统,技术上要求三天上线……这……这违背科学规律啊!”
彭龙升嘴里应付着“一定向领导反映”、“大家克服困难”的空话,心里却只想把电话线生生扯断。
向领导反映?
我连他办公室那扇门的木纹都不敢多看一眼!
他挂断电话,视线死死钉在桌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红头文件上。
关于成立“清零”专案组的招募令。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刺得他指尖发麻。
他盯着那份文件,足足看了一分钟。
最后,他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眼神已是奔赴刑场的决绝。
他拿起文件,拉开门,走向走廊尽头那间门牌上没有任何标识的办公室。
他抬起手,指关节在厚重的木门上,轻轻叩击。
叩、叩、叩。
三声。
“进。”
声音不大,却像锥子,穿透了门板,精准地扎进彭龙升的耳膜。
彭龙升推开门。
孙连城正背对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庞大的城市。
他没有看楼下拥堵的车流,目光投向了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
他的脊背笔挺,肩线冷硬,竟与窗外的钢筋森林融为一体,透着一股非人的压迫感。
“孙书记,‘清零’专案组的招募令,我拟好了,您过目。”
彭龙升双手把文件递过去,腰下意识地弯成了九十度。
孙连城没有回头。
甚至连肩膀的线条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不用看了。”
他的声音从窗边飘来,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直接发下去,贴在办公楼一楼大厅,最显眼的位置。”
“是……是。”
彭龙升应着,双脚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狂乱的心跳。
“还有事?”孙连城问。
彭龙升的喉咙瞬间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他咽了口唾沫,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
“孙书记……刚才,好几个科室的同志反映,关于‘光明通’系统,三天时间上线,技术难度确实……非常大,他们说……说是不可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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