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立式空调持续发出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嗡鸣,竭力将室外热带城市黏稠的闷热阻隔在外,却丝毫吹不散此刻空气中骤然凝结、几乎能触摸到的实质性紧张。沈心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抚过打印文件上那个烫金的、充满未来感和距离感的名字——“星环资本”。听起来多么光鲜亮丽,仿佛承载着探索宇宙的雄心,然而其背景资料却如同这个名字本身一样,虚幻、缥缈,注册地在遥远的离岸群岛,业务范围宽泛得可疑,像一层精心编织的、用来遮蔽真相的迷雾。而文件上用红色细线隐约勾勒出其资金流向、与之产生可疑关联的那家国内“慈心基金会”,则带着一种近乎伪善的讽刺意味,将“慈善”这块纯洁的遮羞布,覆盖在可能极其肮脏的交易之上。
“这是你的‘投名状’,一次必要的风险验证,也是对你的心理素质和人设适应度的第一次实战检验。”陆哲的声音冷硬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挺拔的身躯松散地靠在客厅冰冷的白墙上,双臂环抱,目光如同两束高精度的激光,锐利地、不放过任何细微颤动地审视着沈心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任务目标明确:以自由撰稿人沈心的合法身份,公开、正式地接触慈心基金会。借口是为你正在撰写的、关于当代慈善事业生态的专题报道搜集素材。你的核心动作,是在看似随意的交谈中,试探性地、极其自然地询问他们与境外资金合作的情况,尤其是与这家‘星环资本’之间,是否存在任何形式的、哪怕是初步的接触或合作意向。你的眼睛和耳朵就是雷达,需要精准捕捉他们最即时的、最本能的反应,记录下所有异常的细节、语气的微妙变化、甚至是短暂的沉默。但底线是,”他语气骤然加重,每个字都像钉子砸入木板,“绝不能引起他们的警觉,绝不能打草惊蛇。你是一缕清风,拂过水面,只能留下最浅淡的涟漪,而不是一块巨石。”
他顿了顿,向前微微倾身,压迫感随之增强:“牢牢记住你的角色定位,你只是一个充满好奇心和职业热情的撰稿人,不是一个带着明确调查目的的侦探或审计员。你的所有问题,都必须巧妙地停留在公众可以接触和理解的表层,听起来像是你在广泛研究过程中无意间的发现,是随口的 curiosity(好奇)。一旦对方,无论是李曼丽本人还是她手下的任何人,表现出超出正常范围的警惕、抗拒、反问,或者试图深挖你的信息来源,你必须立刻、毫不犹豫地停止追问,并熟练地转换到安全、无关痛痒的话题上。你的个人安全,是这次行动,也是所有后续行动中,压倒一切的第一前提。”
沈心快速而深入地浏览着手中关于“慈心基金会”的公开资料和几位主要负责人的背景信息。会长李曼丽,一位常年活跃于各类高端慈善晚宴、时尚杂志社会版块,以优雅得体、富有善心和卓越社交能力闻名的中年女性。照片上的她,总是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佩戴着价值不菲却绝不张扬的珍珠首饰,笑容温暖、真诚,弧度完美得仿佛经过精密计算,无懈可击。谁能想到,在这般光鲜亮丽、充满了正能量光环的表象之下,可能正悄然流淌着来自赵世杰那条黑暗毒脉输送而来的、沾满血腥与罪恶的肮脏资金?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沈心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却又奇异地更加坚定了她深入虎穴的决心。
“接触方式?”沈心抬起头,眼神在瞬间已经完成了切换,进入了“沈心”应有的状态——那是一种混合了恰到好处的求知欲、对慈善事业本身抱有的真诚好奇(至少表面上如此),以及自由撰稿人这个职业所特有的、略带疏离感的客观与观察姿态。她将自己的情绪完美地收敛起来,如同将利刃藏入朴素的刀鞘。
“已经通过加密渠道帮你预约好了。”陆哲晃了晃手中那部外表普通、内里却经过深度改装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整,以《环球视野》杂志特约撰稿人的名义——这家杂志在业内确实存在,拥有一定的公信力和影响力,并且钟叔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对其拥有足够的影响力,你的这个临时身份经得起对方常规乃至深度核查。你将会有一个小时的名义采访时间,但实际有效窗口,需要你根据现场情况自行判断和把握。”
准备工作立刻以近乎军事化的效率展开。陆哲彻底扮演起最为苛刻、挑剔的面试官兼审讯者角色,对沈心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高强度、高压模拟问答演练。他穷尽了各种可能在采访中遇到的正常问题、带有陷阱的刁钻问题、以及那些隐藏在友好外表下、实则极其危险的试探性提问。他像一位雕塑大师,反复纠正、打磨她的语气语调——何时该显得天真,何时该展现专业;调整她的神态表情——微笑的幅度、眼神的聚焦点、倾听时微微侧头的角度;甚至精细到她一些无意识的、可能暴露内心紧张或习惯的细微肢体语言,比如手指无意识的缠绕,或者脚踝受伤初愈后,久坐时细微的姿势调整。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服务于一个目的:确保“沈心”这个虚构的人物,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真实可信的气息,立得住,经得起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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