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绿色的改装越野车,如同一个负伤奔逃的钢铁野兽,在早已被岁月和荒草遗忘的废弃矿道上疯狂地颠簸、跳跃。车轮碾过深深浅浅的坑洼,溅起浑浊的泥浆和碎石,底盘不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崎岖的折磨下彻底散架。
引擎因为被粗暴拔断又临时接回的线路故障,发出沉闷而不稳定的嘶吼,时而高亢如垂死挣扎,时而低沉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异常的抖动都牵动着车内三人的心弦。仪表盘上,三四盏代表不同系统故障的报警灯固执地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像一群潜伏在阴影里、窥伺着猎物最后生命的毒蛇之眼,无声地宣告着这辆车的寿命正在以分钟为单位倒计时。
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打在沈心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尤其是那只扭伤的脚踝,之前因冰冷河水和极度紧张而暂时麻木的剧痛,此刻如同苏醒的毒蛇,带着报复性的狠戾,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沿着神经一路灼烧撕扯,让她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才能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哼。
顾夜宸的双手如同焊死在了方向盘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紧绷得毫无血色,凸显出清晰的骨骼轮廓。他的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淬火开刃的刀锋,锐利、冰冷、全神贯注,死死地锁定着前方被车辆唯一完好的大灯(或许也只有这一盏还顽强工作着)所撕裂的、不断向后飞退的浓稠黑暗。
那黑暗仿佛拥有生命,不断吞噬着光线,又在车灯过后迅速合拢,永无止境。秦昊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忍受着颠簸带来的眩晕感,一边紧张地低头操作着那台缴获的便携式探测器,屏幕散发出的幽蓝色光芒在他沾染着污迹和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如同鬼火闪烁。
“信号……干扰还是很强……杂音太多了……他们暂时……暂时好像丢失了我们的精确位置……”秦昊的声音断断续续,被车辆的颠簸切割成碎片,伴随着引擎不祥的轰鸣,“但这帮孙子肯定在拉网搜索……妈的,这破车……引擎温度太高了,油表也他妈快见底了!这铁棺材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暂时藏身、能处理伤口、能让他们喘口气、并且能大致弄清现在方位的地方。否则,一旦车辆彻底抛锚,他们在这荒郊野岭、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将如同待宰的羔羊。
废弃的矿道仿佛没有尽头,在黑暗中蜿蜒曲折,如同通往地府的肠道。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片被茂密藤蔓、倒塌的木质支架和各种不知名杂物半掩着的、透出些许不同黑暗质感的出口。顾夜宸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踩油门,驾驶着这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如同蛮牛般狠狠地撞开了那些障碍!断裂的藤蔓和木屑四处飞溅,车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猛地冲出了矿道,重新回到了相对开阔的地表。
外面是一片地势起伏的稀疏林地,树木不算高大,枝桠扭曲。天色依旧是沉沉的墨蓝色,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厚重天鹅绒,看不到月亮星辰,距离破晓似乎还有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时间。不知何时,持续了半夜的冷雨已经停了,但空气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饱和着浓重的水汽,带着泥土的腥味、腐烂树叶的霉味,以及一种荒野特有的、空寂的气息,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寒颤。
顾夜宸没有丝毫停留,凭借着记忆中和探测器上模糊的地形指示,驾驶着车辆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完全覆盖的、若有若无的旧道继续前行。引擎的异响越来越大,如同一个罹患严重肺痨的病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锣般的杂音和剧烈的抖动,油耗警告灯也开始疯狂地、歇斯底里地闪烁起来,预示着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就在这钢铁坐骑即将彻底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趴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之地时,前方树林掩映的深处,借着微弱的车灯光芒,隐约出现了一片建筑物的轮廓。那是一个废弃的、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修建的护林站,或者是一个早已停止运作的小型气象观测站。几间低矮的砖石结构平房大多已经塌了半截,残垣断壁在黑暗中如同巨兽的骸骨,院子里荒草丛生,高度几乎齐腰,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生锈的、扭曲的废弃铁架和分辨不出原本用途的机械零件,一派荒凉破败的景象。
“就这里!抓紧!”顾夜宸当机立断,声音因紧绷而沙哑。他操控着几乎失控的方向盘,将车辆勉强拐下土路,开进杂草丛生的院子,最终一个急刹,将车头死死抵在一堵半塌的砖墙后面,尽可能利用地形和阴影隐藏这辆过于显眼的军绿色车辆。
引擎发出一声如释重负却又充满疲惫的叹息,终于彻底熄火。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喧嚣,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绝对的死寂之中。只有夜风吹过破损窗洞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声,以及三人胸腔里尚未平息的、如同拉风箱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片废墟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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