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稀释,变成一片朦胧的灰白,透过“暖心汤馆”的玻璃窗,为屋内增添了几分宁静。
最后一个客人满足地离去,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越的余音。
苏蔓轻盈地穿梭在桌椅之间,收拾着碗筷,她那经过良好教养的姿态在此刻显得格外实用与和谐。江辰则在前台后认真地核对着今日的流水单据,计算器发出规律的按键音,与苏蔓偶尔哼唱的轻快小调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忙碌过后特有的平和氛围。
后厨里,蒸腾的热气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饱和着各种食材经过烹煮后留下的复合香气:骨髓深处熬出的浓醇,黄芪、党参等根茎药材的甘香,以及若隐若现的陈皮与山楂的酸甜气息,这些味道如同无数细微的粒子,沉淀在每一个角落。
林暖正将最后一批使用过的砂锅浸泡在温热的清水中,以便稍后清洗。水流声淅沥,她仔细地擦拭着不锈钢灶台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其表面光可鉴人。
各种调料罐和工具被她分门别类地归位,整个后厨很快恢复了战备般的整洁,只有沥水架上那一排倒扣的砂锅,还缓缓滴落着水珠,见证着刚刚过去的繁忙。
在靠近储藏室的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落里,陆舟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
他面前那台黑灰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此处唯一的光源,幽蓝色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将他与周围温暖的烟火气隔绝开来。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脖颈微向前倾,形成一种极具专注力的姿态。
屏幕上,并非普通的文档或网页,而是一个不断滚动着白色与绿色字符的黑色窗口——一个典型的命令行界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牢牢锁定在那些飞速变化的代码行上,偶尔,他的指尖会暂停在触摸板上,陷入短暂的思考,随即又更快地敲击起来,仿佛正在与某个无形的对手进行一场激烈的攻防战。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由“0”和“1”构成的数字迷宫中。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次敲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林暖将清洁工作收尾后,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陆舟身上。她注意到他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纹丝未动,以及那显然已经持续了数小时、未曾中断的紧绷状态。
她沉默地走到冰箱前,取出了几样预先准备好的食材:一些色泽暗沉、纹理粗糙的陈皮,以及若干颗饱满干爽、红艳诱人的山楂干。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开始了准备。
她选用的是道地的广东新会陈皮,存放年份足够,香气内敛而醇厚。她用小软刷轻轻刷去表面可能附着的微尘,然后用温水将其缓缓泡软。
等待片刻后,她拿起小刀,极其仔细地刮去陈皮内里那层白色的筋络,只保留最精华的橘红外皮部分,并将其切成均匀的细丝。
山楂则选自山东的优质品,她细心地去除每一颗的果核,只保留完整的果肉切片。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感。
她取出一口较小的砂锅,置于灶上,调至文火。
她没有急着将食材下锅,而是先用手背感受了一下锅壁的温度,确认合适后,才将陈皮丝与山楂片一同放入,注入适量的清水。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水温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上升,陈皮特有的辛香和山楂的果酸味开始丝丝缕缕地释放出来,与厨房里原有的气息融合,形成一种更为开胃、温和的独特芬芳。
这个过程急不得,必须让温度与时间成为最佳的催化剂,促使食材的本味得以最完美的呈现。她站在灶前,耐心地观察着锅中细微的变化,直到汤汁的颜色逐渐由清转浑,呈现出一种诱人的、深浅不一的琥珀色。
与此同时,陆舟似乎遇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
他屏幕上的代码滚动速度达到了顶峰,随后骤然停止。一个加密文件的树状结构图弹了出来,虽然大部分内容仍是乱码,但已经显露出被破解的迹象。他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代表着成功的松动。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旁边的水杯,却发现杯中早已无热水。
恰在此时,林暖的汤也熬好了。她关掉火,用一块厚布垫着,将砂锅从灶上移开。她用白瓷勺轻轻舀起一勺汤汁,凑近唇边尝了尝味道,确认火候与酸甜的平衡都已达到最佳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将汤汁盛入一个素净的白瓷碗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碗中荡漾,沉在碗底的陈皮丝与山楂片如同沉睡的艺术品。她端着碗,脚步轻缓地走到陆舟身旁。
“看你忙了一上午,先停一停,喝点东西。”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后厨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舟的思绪被这声音从数字世界拉回现实。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从冰冷的屏幕移向那碗冒着丝丝热气的汤,眼神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仿佛需要一点时间重新适应这个现实的世界。
“谢谢。”他伸手接过碗,他的指尖冰凉,在与林暖温热的手背接触时,传递来一丝清晰的温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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