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轩内,药香清浅,甄宓正临窗抚琴。
见曹昂步入,她琴音未停,抬眸浅浅一笑,“夫君今日得闲?可是徐州之行诸事已定?”
曹昂在她对面坐下,直言道:“文远携文和先生先行一步,我有要事,须先回许都。正好,兑现前诺,带你回去行归宗礼。”
琴音戛然而止。
甄宓指尖按弦,侧首看他,唇角弯起:“哦?夫君竟还记得此事?妾身还以为,官渡奏凯,兼领徐州牧,夫君如今是世人称道的‘曹家千里驹’,眼中唯有万里江山,这点微末小事,早该忘了。”
曹昂失笑,伸手欲捏她脸颊,却被她灵巧后仰避开。
他收回手:“怎的这般牙尖嘴利,我何时失信于你?先前军务倥偬,实难抽身。此番回许都,顺带一并办理。”
“原是如此,妾身竟是顺带?”甄宓挑眉,眼波流转,似叹非叹,“唉,也是,妾身蒲柳之质,能得夫君顺带记挂,已是幸事,岂敢奢求?”
曹昂板起脸:“再这般说话,可真不‘顺带’了。”
甄宓立刻展颜,起身盈盈一福:“夫君莫恼,宓儿知错。能回许都,妾心甚慰。”
她抬眸望他,眸中水色氤氲,似是情真意切。
曹昂见她脸色骤变,真假难辨,心却先软了几分,他伸手扶住她,温声道:“知晓你受了委屈。收拾妥当,明早便动身。”
“是。”甄宓乖巧应声,却未立刻动身,反而重新落座,为他斟茶,“夫君,此番回许都,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们如何行程?”
“自是乘车稳妥,你风寒初愈,不宜劳顿。”曹昂接过茶盏。
甄宓轻应一声,垂眸低语:“乘车自是稳当。只是妾身记得,昔在河北时,偶策马郊原,迎风而行,天地开阔,胸中郁气为之一清,于病体反似有益。华佗先生亦言,情志舒畅,胜似良药……”
她抬眸觑他,目光清亮:“夫君你说,我们可否偶换乘马匹?不循那沉闷官道,择清静小路,看看别样风景?”
她顿了顿,补充道:“自然,妾身自知体弱,只骑最温驯的马,慢行片刻即可,全当透透气。”
见曹昂犹在沉吟,她忽以袖掩唇,轻咳两声,眉尖微蹙:“若是不便……便当宓儿妄言。还是乘车稳妥,免添烦扰。”
曹昂轻叹笑道:“你呀……心思忒多。罢了,依你。但需约法三章……”
“一、必选最温驯之马;二、一次至多半时辰,须择晴好之时;三、若有丝毫不适,立返车驾,不得逞强!”
甄宓抢言,随即狡黠一笑,“夫君,可是这三条?”
曹昂一怔,摇头莞尔:“你倒是会抢话。”
甄宓得逞,笑靥如花,翩然起身:“那妾身这便去备几身利落骑装!夫君稍坐。”
看她瞬间灵动的背影,曹昂哑然失笑。
这女子,平日弱质芊芊,算计起人来,倒是精神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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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车行至一处绿草茵茵的河滩,曹昂下令暂歇。
他亲选一匹极温驯的白牝马,牵至车前。
甄宓已换好月白胡服,纤腰一束,平添几分英气。
在曹昂扶持下,她利落上马,姿态竟有几分娴熟。
“夫君,此马果然温驯。”她稳坐鞍上,嫣然一笑。
曹昂牵缰缓行一段,翻身上马,与她并辔而行。
甄宓初时紧张,素手紧握鞍桥,很快便适应了马背节奏。
“夫君,你看那边山势,若设烽燧,视野极佳,可控十里方圆。”她忽指一侧丘陵。
曹昂望去,略一思索,点头称是:“不错,确是险要。宓儿还通此道?”
甄宓淡然一笑:“妾身久病,唯以杂书遣日。舆地、兵策,略翻过几页。纸上谈兵,让夫君见笑了。”
曹昂心念微动,此女见识不凡。
骑行一段,甄宓渐渐放松,话也多起来。
她微微侧首,轻声道:“夫君可知,河北如今大患,并非外敌,而是萧墙之内?”
曹昂讶异,转头看她:“宓儿何出此言?”
“妾身长于河北,略知袁氏家事。”甄宓语调平静。
“本初公病重,长子袁谭据有青州,性刚而烈,自诩嫡长,岂甘屈居人下?而幼子袁尚,得其母刘氏偏爱,近水楼台,手握邺城精兵与名分。两虎相争,其势已成,唯待引弦之矢。”
她声音忽然低了些:“至于娶了家姐的袁熙,远在幽州,地僻兵弱,性又温吞……谭、尚二人,谁真以其为重?届时,恐自保亦难。”
曹昂侧目望去,阳光下她容颜依旧苍白,眸光却沉静如渊,暗藏着锋锐的智思。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终究小觑了这位病弱夫人 —— 这般风骨气度,不愧是名动河北的洛神之姿。
他沉吟道:“以宓儿之见,兄弟阋墙,结局若何?”
甄宓远眺北方:“无解之局。谭、尚皆非明主,偏不相容。幽州北地,岂是安枕?三子若能同心,尚可据河北周旋。惜其注定相耗,直至葬送基业。届时,河北沃土,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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