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抬眼看向曹昂,目光深邃:“可令文远将军以‘协防’为名,控制邺城四门。再遣一使,邀袁谭过营犒军。席间,伏刀斧手……”
他做了个手势,“便可一劳永逸,尽收河北之地。届时,袁熙、袁尚孤悬幽州,不足为虑。”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贾诩此计,堪称毒辣!
趁隙发难,斩草除根,正是乱世争霸的霸道捷径。
众人目光皆聚焦于曹昂,等待他的决断。
曹昂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文和先生之计,虽速效,然过于酷烈。我既已与袁谭结盟共击袁尚,背信袭杀,天下人将如何看我曹昂?如何看我曹氏?河北士民,又将如何归心?”
他声音沉静,“袁氏兄弟阋墙,其势已衰。今若杀谭,反令袁熙、袁尚同仇敌忾,幽州军民亦会死战。不若留袁谭在邺城,使其与幽州二袁继续相争,互相消耗。”
“我军可暂作休整,安抚新附之民,坐观其变。待其两败俱伤,再以王师之名北上,则事半功倍,人心亦服。此乃王道之术,图的是天下人心,而非一时一地之得失。”
贾诩闻言,深深看了曹昂一眼,不再多言,躬身道:“公子英明,是诩思虑不周。”
他退回座中,眼帘低垂,晦暗难辨其心。
曹昂知道贾诩未必真心认同,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更长远的考量。
乱世需用权谋,但有些底线,不能轻易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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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司空府书房。
曹操执河北送来的最新战报与曹昂的决策陈述,默然良久。
他搁下绢帛,目光投向郭嘉:“奉孝,你看昂儿此举如何?”
郭嘉缓缓抬眼,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语气闲散:“主公心中早有定见,何必特意考较郭嘉?”
曹操轻哼一声,“这小子,仗打得倒是利落,吕玲绮那把利刃也用得趁手。偏生心不够狠!贾文和那条计,虽毒了些,却是平定河北最快的捷径。他倒好,非要讲什么信义,玩这养寇自重的把戏,纯属妇人之仁!”
郭嘉晃了晃手中酒樽,慢悠悠开口:“主公,公子之志,恐不止于河北一隅。”
“哦?”曹操眉峰微挑。
“杀袁谭,易如反掌。可杀之后呢?”郭嘉眸光一闪。
“河北士族必生兔死狐悲之感,纵使一时臣服,亦难真心归附。幽州袁熙、袁尚必拼死顽抗,并州高干也会心生离心。届时我军虽得邺城,却要分兵镇抚四方,疲于奔命,反倒被拖在河北泥潭难以脱身。”
他稍稍坐直身形,语气添了几分郑重:“大公子留袁谭性命,看似纵虎归山,实则是将河北残局盘活成一盘活棋。袁氏三子内斗,消耗的是袁本初留下的最后底蕴。我军正好趁此良机,消化豫、徐二州之地,经略荆州,甚至可暗中窥视关中。”
“待河北三袁斗得筋疲力尽、民心尽失,公子再以吊民伐罪之名北上,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也更省力?”
郭嘉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公子对袁谭守信一事传开,天下人自会知晓曹大公子重诺轻利。日后招降纳叛,便多了一层助力,此乃千金买马骨之效啊。”
曹操听罢,忽然抚掌大笑:“好你个郭奉孝!总能为这小子找到说辞!不过……”
他笑声渐歇,眼神深邃,“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昂儿此法,虽慢却稳,根基能打得更扎实。只是这天下纷争,时机稍纵即逝,有时,也需行险一搏方可成事。”
郭嘉含笑不语,心中暗忖:大公子这份‘仁厚’,究竟是本性使然,还是藏着更深沉的算计?无论如何,这一步棋,倒是走得让嘉颇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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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易主,硝烟未散。
袁谭踏入府邸,目光如刀,第一个便锁定了继母刘氏。
正是这妇人,长年在父亲枕边搬弄是非,溺爱幼子,才令他这嫡长子地位摇摇欲坠,最终兄弟阋墙,基业崩析。
如今权柄在握,积压的恨意如火山喷发。
“来人!”袁谭声音淬着寒意,“将这祸乱家门的贱妇押入暗室,听候发落!”
他欲以“蛊惑先主”之罪处死刘氏,既泄心头之愤,亦在河北旧臣面前立威。
消息如鹰隼掠过长空,迅疾传入城外曹军大营。
中军帐内,曹昂正与贾诩、董昭、吕虔等议事。
闻报,他眸光微凝,立刻想起郭嘉关于“刘氏”昔日戏谑的多次叮嘱。
奉孝先生是为了那点不一样的爱好?或者是他早已布下的一着暗棋?
贾诩捻须,声淡如水:“袁显思杀母立威,乃其家事。我军强行干预,名不正,言不顺。”
董昭亦沉吟道:“此时为刘氏与袁谭生出龃龉,恐伤联盟之谊,于大局不利。”
曹昂决然摆手,眼中锐光一闪:“刘氏,杀不得。”
他起身踱至舆图前,指尖划过邺城:“袁谭新得邺城,立足未稳,若擅杀继母,河北士人必视其刻薄寡恩,人心顷刻离散。然而我军此刻仍需借他之名安定河北,他若过早失势,局面崩乱,反难收拾。故刘氏暂不可杀,此乃权也,亦为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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