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防备后的、属于江湖人的豪爽笑容。
“行啊，程总。既然你不嫌弃，那今天这顿我请！要是你能把我喝趴下，咱们再谈生意！”
“茅台先放这，咱们喝散篓子去！”
……
“老张羊蝎子”确实是个苍蝇馆子。
店面不大，十几张油腻腻的桌子摆到了人行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羊肉味和炭火味。
赵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也不用菜单，扯着嗓子喊：“老张！大锅羊蝎子，两碟毛豆，再来两斤你那自酿的散篓子！”
程子矜也不含糊。
她脱下那件价值六位数的高定外套，随手搭在塑料椅背上，挽起衬衫袖子，毫无架子地坐了下来。
酒上来了。
不是精致的酒杯，而是那种二两一个的玻璃杯。
赵铁倒满两杯，推给程子矜一杯，眼神里带着试探：“程总，这酒可烈，一口下去嗓子冒烟。您这身娇肉贵的，抿一口意思意思得了。”
程子矜看着那杯酒，想起了包里的胃药。
但她没有犹豫。
“喝酒，没有男女，只有诚意。”
她端起酒杯，和赵铁碰了一下，“这第一杯，敬您的技术。”
说完，仰头，一口闷。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滚落，胃里瞬间像着了火一样烧了起来。
程子矜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脸色微红，却把杯底亮给了赵铁。
“好！”
赵铁大喝一声，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佩服，“爽快！我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
他也一口干了。
几杯酒下肚，加上热气腾腾的羊肉锅，气氛彻底热络了起来。
赵铁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程总，不怕你笑话。我赵铁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资本运作。但我爱玻璃，我这辈子就想做出世界上最好的玻璃。”
他夹了一块羊肉，眼神有些迷离，“当年我把技术卖给苏家，是想借他们的平台实现梦想。结果呢？他们把我当赚钱的机器！把我的心血改成那种廉价的工业垃圾！”
“我懂。”
程子矜又要了一杯酒，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透过了这喧闹的烟火气，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也被人当成过工具。”
她苦笑一声，声音低沉，“以前在设计部，我的图纸被上司拿去署名，我的方案被改成四不像。他们告诉我，这就是规矩，这就是现实。没背景，就只能当垫脚石。”
“后来，为了往上爬，为了不被踩死，我不得不学会算计，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甚至，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她想起了和林晓周的开始，想起了那个荒唐的夜晚。
“赵大哥。”
程子矜改了称呼，看着赵铁，眼神真诚得让人心颤。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想凭本事吃饭，却被资本按在地上摩擦的人。”
“但是我不服。”
她紧紧握着酒杯，“凭什么我们就得认命？凭什么有才华的人就要给那些草包让路？”
“我想赢。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这口气。”
“我想建那个‘天穹’，不仅是为了项目，更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坚持是对的。”
这番话，说到了赵铁的心坎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漂亮，却满身韧劲儿的姑娘，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还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自己。
“妹子……”
赵铁的眼眶红了，他端起酒瓶，给程子矜满上，也给自己满上。
“你这话说得……真他妈带劲！”
“苏家那帮孙子，确实欺人太甚！”
两人又碰了一杯。
这一次，酒不再是谈判的工具，而是情感的宣泄口。
“赵大哥，我知道你有顾虑。”
程子矜放下酒杯，虽然已有醉意，但眼神依然清明。
“竞业协议的官司，君盛的律师团替你打。如果打输了，违约金君盛替你付。”
“我不要你的控股权，也不干涉你的经营。我只要那个‘天穹’，用你最牛逼的技术，把它造出来。”
“我甚至可以把云尚二期的玻璃幕墙，全部冠名为‘极光系列’。我要让你，还有你的厂子，踩着苏家的脸，一战成名。”
“这生意，你敢不敢做？”
赵铁盯着她，沉默了许久。
周围是嘈杂的划拳声和劝酒声，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却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良久。
赵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盘子都跳了起来。
“干了！”
他吼道，眼里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技术狂人特有的疯狂。
“去他妈的苏家！去他妈的竞业协议！”
“妹子，就冲你这股劲儿，这活儿老子接了！我不光要给你做，还要给你做成世界第一！”
“来！喝！”
……
月上树梢。
当程子矜被小张扶着走出那条小巷子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
但她的眼睛很亮，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油腻腻的、却签了字盖了手印的草拟协议。
那是赵铁在酒桌上签下的“投名状”。
“程总，您……您没事吧？”小张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
程子矜摆摆手，胃里翻江倒海，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拿出手机，对着那份协议拍了张照，发给了林晓周。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胜利】的表情包。
下一秒，电话来了。
“在哪？”
男人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但背景音却很安静，显然是在等她。
“在……路边。”程子矜靠在车门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傻笑了一声，“老公，我搞定了。”
“那个老顽固……成了我的合伙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喝酒了？”林晓周的声音沉了几分。
“一点点……”程子矜比了个手势，也不管电话那头看不见“就一点点……”
“站在那里别动。”
林晓周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疼。
“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还有……”
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回家再跟你算这笔‘拼酒’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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