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未响,贻儿便被粗鲁的推搡惊醒。昨夜跪罚的双膝依旧酸软胀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筋脉。然而,不等她缓过神,一个面容刻薄的管事嬷嬷已立在门边,冷冰冰地抛下一句:“新来的,别想着躲懒!跟我去浆洗房。”
浆洗房位于醉仙楼后院最偏僻潮湿的一角,终日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皂角和霉湿混合的气味。几口巨大的木盆依次排开,里面堆砌着小山般的衣物,色彩斑斓,却大多沾染着脂粉、酒渍,甚至一些不明的污秽。旁边另有两个木桶,散发着更浓重的骚臭,那是各房姑娘们夜间使用的净桶(夜壶)。
“喏,这些,”嬷嬷随手一指,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今日巳时之前,全部洗净、晾好。还有那些,”她目光扫向净桶,“也一并刷干净了。完不成,午膳和晚膳就都免了。”
贻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脏污,胃里一阵翻腾。在单府,她虽是庶女,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更别提亲手去触碰、清洗这些……
“愣着干什么?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嬷嬷厉声催促,顺手将一件质地粗糙的麻布围裙扔到她身上,“穿上!别污了你这身好料子——虽然也穿不了几天了。”
围裙带着前一个洗衣妇的汗味和潮气,贻儿默默系上,走到最大的一个木盆前。盆里的水冰凉刺骨,泛着浑浊的泡沫。她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浸入水中。
“嘶——”冰冷的触感还未适应,指尖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是皂角水!浓度极高的皂角水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迅速侵蚀着她细嫩的肌肤。不过搓洗了几件衣物,指尖便开始发红、发烫,继而传来阵阵灼痛。
她咬着唇,忍着痛,学着旁边几个粗使婆子的样子,用力搓洗。那些绫罗绸缎,浸了水后变得分外沉重,上面的污渍更是顽固。胭脂口脂需反复揉搓,酒渍需用特殊手法,有些难以言说的污迹,更是让她脸颊发烫,几欲作呕。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浆洗房里闷热潮湿,贻儿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与溅起的水沫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腰背因长时间的弯曲而酸胀难忍,双膝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她只能时不时直起腰,短暂地缓解一下,立刻又会招来监工婆子的呵斥。
“磨蹭什么!没看见还有那么多吗?”
旁边几个粗使妇人偶尔投来麻木或略带同情的目光,却无人敢出声。她们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压榨与冷漠。
临近午时,双手已变得通红肿胀,指尖更是布满了细小的裂口,一沾皂角水便疼得钻心。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鬓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与茫然。这就是如今的她吗?昔日那个在闺房中,由丫鬟伺候着净手,然后焚香抚琴、对镜贴花的单家小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一场幻梦。
“是否会……就此腐烂在这污浊里?”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这无尽的劳役,这尊严尽失的处境,像冰冷的泥沼,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体,也试图吞噬她的意志。
“咕噜……”腹中传来饥饿的鸣响。从昨日被买进来,她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昨夜的冷粥早已消耗殆尽,此刻饥饿与疲惫交织,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在申时初,那堆积如山的衣物总算见了底。然而,还有那几桶散发着恶臭的净桶等着她。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用破旧的刷子蘸着草木灰,机械地刷洗着。那气味熏得她头晕眼花,胃里空空如也,却仍不住地干呕。
当她终于做完一切,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走出浆洗房时,夕阳的余晖吝啬地洒在院中。她摊开双手,看着那红肿、破皮、布满细小伤口、再也看不出原本纤巧模样的十指,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
这双手,曾经抚过琴弦,执过画笔,翻过诗书。
如今,却只能在冰冷的皂角水中,搓洗着这楼里最肮脏的污秽。
她抬头望向高墙外那一方狭小的天空,眼神由最初的茫然痛苦,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身体上的痛苦与耻辱,如同最粗糙的磨石,正在一寸寸磨去她曾经柔软的外壳。
活下去。
必须先活下去。
她攥紧了疼痛不堪的双手,指尖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然后,她低下头,默默走向那间属于底层丫鬟的、拥挤而简陋的住处。前方的路依旧黑暗,但那双被劳役摧残的手,却在无声地积蓄着某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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