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集市像个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蒸笼,刚出伏的日头悬在头顶,把青石板路烤得泛着热气,踩上去脚底板都发暖。街道两旁的摊位挨肩擦背,炸油条的铁锅冒着金黄的油泡,“滋滋”声里裹着焦香飘出半条街;卖糖人的老汉抡着小锤敲出清脆的哨音,五彩的糖丝在风里晃出甜腻的光晕;讨价还价的嗓门此起彼伏,混着骡马的响鼻声,凑成了镇上最鲜活的烟火气。孟老实挑着沉甸甸的竹筐,筐绳在肩头勒出两道红印,紫嫣紧跟在旁,小手死死攥着筐沿的粗布,指节都泛了白——这是她头回跟着来集市卖货,既紧张得手心冒汗,又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眼睛像浸了露水的葡萄,亮闪闪的。父女俩熟门熟路挤到干货摊前,摊主张大叔正给个老主顾称核桃,见了他们立刻扬起笑纹:“老孟,小嫣儿,可算来了!今儿货瞅着就地道,快搁这儿让我瞧瞧!”
紫嫣踮着脚,小心翼翼掀开盖在筐上的粗布,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山货:乌黑的木耳铺得匀匀当当,每一片都带着晒干后的脆感;金黄的榛子堆在另一个竹篮里,颗颗饱满,连带着刚剥去绿壳的青涩气息。“张大叔您看,”她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点孩童的拘谨,却特意抓起一把木耳凑过去,“这是俺娘和俺晒了五天的,每天翻三遍,保证没潮气;榛子是昨天傍晚刚剥的,空壳都挑出去喂鸡了,全是好仁儿!”张大叔接过木耳,指尖捻起一片对着太阳照,通透的黑亮里没有半点杂色,又抓了把榛子在掌心晃了晃,“哗啦”的脆响里全是沉实的质感。他满意地拍了拍筐沿:“还是你家货地道!比上次来那户掺沙子的强十倍!木耳两块五,榛子八毛,你这两筐我全收了,省得你再跑别家!”说着就转身去搬挂在横杆上的老秤,秤砣晃悠着撞出“叮铃”的轻响。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老板,这山货我全要了,价格好说。”父女俩抬头一看,只见个穿藏青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摊前,衣料挺括,领口扣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手里攥着个牛皮笔记本,文质彬彬的模样和喧闹的集市格格不入。他没等张大叔开口,就先蹲下身,指尖轻轻捏起一片木耳,凑近鼻尖闻了闻,又拿起颗榛子在指缝里转了转,动作细致得像在品鉴什么珍宝。
张大叔手里的秤杆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僵了僵:“这位老板,我跟老孟都谈好了……”男人抬了抬眼镜,目光落在紫嫣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才转向张大叔解释:“在下是镇上‘清香餐馆’的王怀安,最近店里推‘山珍宴’,正愁找不到优质山货。这小姑娘家的货品相实在出众,要是能长期供货,价格我可以比您给的再高些。”紫嫣心里“咯噔”一跳,攥着筐绳的手猛地收紧——“清香餐馆”她听镇上人提过,是镇里最体面的馆子,逢年过节才有村民舍得去吃,要是能跟他们长期合作,往后就再也不愁山货卖不出去了!孟老实也愣了,刚要开口应承,紫嫣却抢先往前凑了半步,小身子挺得笔直,声音虽带着点怯意却格外清晰:“王老板,这山货都是俺和爹娘、妹妹一起采的,每天天不亮就上山,挑最鲜的采,晒的时候也挑得干干净净,保证没有杂质。要是长期供货,俺们还能每周一早上送货上门,您看这样成不?价格也能再让点,只要比供销社给的公道就行。”
王怀安显然没料到这小丫头如此有主见,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重新蹲下身与她平视:“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懂不少生意门道。”他又捻起片木耳仔细看了看,指腹摩挲着木耳的纹理,赞许道:“就冲这货品相和你的实在劲,叔给你个实价:木耳两块八一斤,榛子一块,要是有新鲜蘑菇,一块五一斤。每周一早上八点前送货到餐馆后厨,每次每种山货不少于二十斤,要是能稳定供应,冬天的干货我也提前跟你订,如何?”这个价格比张大叔给的高出一大截,孟老实站在旁边,激动得手都抖了,筐绳从肩头滑下来都没察觉,嘴里连连应着:“行!太行了!王老板您放心,俺们保证准时送到,货要是有半点差池,您尽管退回来!”
王怀安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从口袋里摸出支钢笔,工工整整写下餐馆地址、后厨电话,还有自己的名字,递给孟老实:“这是联系方式,要是有新采的山货品种,比如野菜、药材之类的,也可以先带来给我看看,餐馆用得上。”他又转向紫嫣,露出温和的笑:“以后让你爹多带你来店里坐坐,你这孩子有经商的天赋,好好培养将来肯定有出息。”紫嫣脸颊涨得通红,攥着衣角小声说:“谢谢王叔叔,俺们采的山茱萸、柴胡都是好药材,晒干了很干净,要是餐馆熬汤用得上,俺下次就给您带来。”王怀安眼睛更亮了,拍了拍孟老实的肩膀:“那可太好了!有新货一定先给我送,我信得过你们家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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