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这天,天色是那种压抑的、均匀的灰蒙蒙。没有阳光,也没有雨,只是阴沉着,如同到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那化不开的哀戚。
墓园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黑色的墓碑簇新而冰冷,上面刻着叶柔的名字,以及她那张永远定格在温柔笑靥的照片。
林骁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黑色西装——是临时从商场买的,显得有些空荡。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具缓缓降入墓穴的棺木。晓晓的右臂打着白色的石膏,用绷带吊在胸前,被外婆紧紧揽在怀里。小脸上满是泪痕,怯生生地看着眼前陌生而可怕的一切。
而三岁的昊昊,则由一位亲戚抱着。他穿着小小的黑色西装,安静得可怕。那双酷似叶柔的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点,也没有泪水。自车祸那晚起,他就再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葬礼的流程在低沉哀乐中进行着。亲友们依次上前,将手中的白菊放在棺盖上,低语着安慰的话,但那些声音传到林骁耳中,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嗡鸣。他的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眼前那个长方形的、即将被泥土覆盖的深坑。
那里躺着的,是他的爱人,是他曾经鲜活、温暖、会笑会闹的叶柔。
就在这时,主持葬礼的司仪用沉痛的声音说道:“……让我们默哀,送叶柔女士最后一程。”
人群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萧索。
就在这片象征着永诀的寂静里——
一个极其细微、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爸爸…乖…爸爸…棒…”
是童谣!
是叶柔生前,每晚哄昊昊睡觉时,总会轻轻哼唱的那首简单到只有几个字的童谣!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被亲戚抱在怀里的昊昊。
小家伙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周围凝重的气氛,他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依旧空洞地望着墓穴的方向,小嘴一张一合,执着地、反复地,用那干涩嘶哑的嗓音,重复着那仅有的几个字:
“爸爸…乖…爸爸…棒…”
“爸爸…乖…爸爸…棒……”
他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像一台卡住的留声机,不停地重复着这首破碎的、不成调的童谣。这声音,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有穿透力,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来回拉扯。
抱着他的亲戚瞬间红了眼眶,试图轻声安抚他,让他停下。但昊昊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那个无声又喧嚣的世界里,固执地哼唱着。
林骁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儿子。
那稚嫩的、承载着母亲无限温柔与爱意的旋律,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他勉强用麻木筑起的外壳。
这首童谣……是叶柔的声音!是每晚萦绕在孩子枕边的、母亲的声音!
昊昊不是在唱歌。他是在用他唯一记得的、与母亲最紧密相连的方式,呼唤着她!他是不是以为,只要他唱起这首歌,妈妈就会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走过来,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瞬间将林骁吞没。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顺着消瘦的脸颊疯狂滑落。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脆弱的平静,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脸,宽阔的肩膀在压抑的寂静中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从喉咙深处溢出的、被强行压抑的呜咽声,与昊昊那单调重复的童谣交织在一起,谱成了这世间最令人心碎的二重奏。
晓晓看到爸爸哭了,也跟着小声啜泣起来,挣扎着从外婆怀里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想要去够爸爸:“爸爸……不哭……”
一位站在旁边的老人,忍不住别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润,低声叹息:“这孩子……是想他妈妈了啊……”
这不解世事的童谣,这用最纯真方式表达的、最深沉的思念,成了压垮林骁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这场葬礼上,最残酷、也最真实的注脚。
葬礼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林骁依旧站在原地,如同脚下生根。昊昊已经被抱走,那折磨人心的童谣声也远去了。墓穴已经被泥土填平,只留下一座崭新的墓碑和簇拥的鲜花。
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墓碑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叶柔温柔的笑脸,冰冷坚硬的触感,与记忆中的温软截然不同。
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如同最后一次汲取力量。
许久,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转身,朝着等在不远处的、手臂骨折的女儿和失语的儿子,一步步走去。
他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如同被这场葬礼和那首童谣淬炼过的钢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连悲伤都成了一种奢侈。
他必须站起来,为了那首未唱完的童谣,为了那未完的嘱托,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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