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捧着肉饼跑远的身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微澜,随即沉底,留下更深的幽暗。那缕被轻易拂去的阴冷怨气,看似微不足道,却像一根毒刺,扎破了青云城表面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它无声地宣告:东南方向的“那个存在”,其触角已不再满足于苏铭那样的“容器”,或是林家供奉的“家神”,而是开始漫无目的地侵蚀这片土地最孱弱的生灵。这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宣示。
风雨,不再是欲来,而是已至。
我摩挲着剃刀,冰凉的锈迹下,那股指向东南的“渴求”愈发清晰、灼热。它不再仅仅是感应,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狩猎冲动。我知道,不能再等了。等待,意味着将有更多如小男孩般无辜的生灵被卷入,意味着对方的气焰将更加嚣张。
是时候,主动去“理一理”东南方那颗最大的“毒瘤”了。
夜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吞没了青云城最后一丝天光。我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开始准备。
“理发”前的准备,同样是手艺的一部分。
我走到后院那口古井边,打上来一桶沁凉的井水。井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我褪去上身粗布短褂,用冰冷的井水仔细冲洗身体,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寒意刺骨,却让我的精神愈发凝聚,剔透。这不是洁癖,而是一种仪式,洗去尘世浮躁,让心神与刀意达到最纯粹的共鸣。
擦干身体,换上另一件浆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同样款式的短褂。然后,我回到铺子,坐在磨刀石前。
这一次磨刀,与往日不同。我不再追求刃口的极致锋利,而是用心神牵引着那一缕受损后尚未完全恢复的“刮骨刀意”,缓缓融入每一次摩擦之中。沙……沙……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节奏缓慢而稳定,仿佛不是磨刀,而是在打磨一段时光,淬炼一缕杀意。刀身上的锈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随着磨砺,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微光,那是它感应到强敌临近的兴奋。
磨好刀,我取出一块崭新的、吸水性极好的软皮,蘸上特制的、带有宁神清心功效的灯油,开始反复擦拭剃刀。直到刀身每一寸都光洁如镜,映出我平静无波的眼眸。
最后,我将剃刀插入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皮质刀鞘。这刀鞘是师父留下的,内衬是一种名为“息魂木”的奇异材料,能完美收敛一切气息波动。
准备停当。我推开铺门,步入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反手将门带上,门楣上那块“神魔莫入”的木牌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今夜,神魔不入我门,我便持刀,入神魔之域。
我的身影融入街道的阴影,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光线最黯淡、气息最不易被察觉的节点。夜巡的卫队从我身旁不远处走过,却对我视若无睹。并非隐身法术,而是对气息、光线、声音乃至自身存在感的极致掌控,是一种融于环境的“无我”状态。
穿过沉睡的街巷,越靠近东南城区,空气中的异样感便越发明显。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区域,寻常的虫鸣鸟叫在这里绝迹,连风似乎都变得凝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混合着腐朽气息的味道,吸入肺中,让人心生莫名的烦躁与惰意。
这里是青云城的旧城区,也是贫民聚居之地。按理说,应是鱼龙混杂,夜晚也该有几分喧嚣。但此刻,死寂得可怕。许多房屋破败不堪,窗户后面似乎有影影绰绰的目光在窥视,但那目光麻木、呆滞,缺乏生机。
我的“真视之眼”缓缓开启。视野中的世界褪去了表层的宁静,露出了狰狞的内里。只见丝丝缕缕淡薄却无孔不入的暗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飘荡,从东南方向那座最为高大、却早已荒废多年的“慈航静斋”旧址弥漫出来,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间破屋,缠绕着每一个沉睡或醒着的贫民。
他们在睡梦中眉头紧锁,身体微微抽搐,仿佛在经历无尽的噩梦。而少数几个在黑暗中蜷缩在墙角、目光呆滞望着远方的人,他们的生机正如同被点燃的线香,在被这暗金雾气缓慢而持续地消耗着。他们的魂魄气息,正与那雾气产生一种诡异的同步波动,仿佛要融入那片庞大的、阴冷的意识集合体中。
这就是“那个存在”的手段?并非强行寄生,而是如同蛛网般散布这种能侵蚀心智、汲取生机的“神念之丝”,将整片区域化为它的“牧场”,温养自身,同时筛选合适的“容器”?
我收敛所有气息,如同鬼魅般在断壁残垣间穿行,避开那些飘荡的“神念之丝”,向着雾气最浓郁的源头——“慈航静斋”靠近。
越靠近静斋,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一些破屋的墙壁上,开始出现模糊扭曲的暗金色壁画,描绘着一些难以名状、让人望之心悸的图案,似乎是某种扭曲的祭祀场景或是神只形象。地面偶尔能看到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简陋阵法,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是在进行某种持续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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