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阴风裹挟着腐朽气息,吹拂着陈末的衣角。他踏出枯骨之门,身后那由骸骨垒砌的邪异门户在他踏出的瞬间,便如同被抽去根基的沙堡,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中轰然崩塌,碎骨化作齑粉,混入泥泞,连同那幽暗的通道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月光勉强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这片死寂之地。陈末没有回头,步伐平稳地穿过横陈的朽木与零散白骨,身影在扭曲的阴影间若隐若现。腰间剃刀传来的嗡鸣已渐渐平息,但那丝饱饮神性后又历经邪异气息冲刷的沉淀感,却更加清晰。阴影议会抛出的“真实”,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在扩散,却尚未能动摇潭水的根本。
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一个参照,来印证或驳斥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青云城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睡,屋檐滴着夜露,街巷空无一人。陈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末一剃头铺”。推开虚掩的门扉,室内熟悉的陈旧气息混合着昨日残留的、已极淡的“雨前春”茶香,扑面而来。桌上,紫檀木盒静置,三叶草令牌温润。
他没有点燃油灯,径直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井水反复净手,水流冲刷着指尖,仿佛也洗去了沾染自那地下血池的无形污秽与邪念低语。然后用干燥的软布,极其细致地擦拭那柄剃刀,从刀镡至刀尖,每一个锈迹斑驳的凹槽都不放过,直到刀身触手冰凉光滑,再无一丝外气残留。
做完这一切,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坐回竹椅,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心神沉入与剃刀更深层的联系中,感受着刀意在与阴影议会气息碰撞后的细微变化,锤炼着那缕“斩断”规则的锋芒。
晨光熹微时,长街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的脚步声,轻灵而富有韵律,踏在湿润的青石板上,发出近乎悦耳的脆响,带着一种与自然相合的生机勃勃之感。
陈末睁开眼,看向门口。
木十七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晨曦中,依旧是一袭青衫,面容普通,嘴角含笑。他手中提着的却不是昨日的食盒,而是一个小巧的紫砂壶和两只素净的白瓷茶杯。
“陈道友,晨安。”木十七在门外站定,微微躬身,态度比昨日更加恭敬自然,仿佛已是熟稔的旧友。“山间晨露初收,正是烹茶好时节。十七冒昧,带了些崖顶新采的‘雾里青’,特来与道友共品。”
“请进。”陈末语气平淡。
木十七迈步而入,目光迅速而恭敬地扫过铺内,最后落在陈末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敏锐地感觉到,今日的陈末,气息似乎比昨日更加内敛深沉,周身隐隐环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洗礼后的沉淀感。但他识趣地没有多问。
他走到桌边,将紫砂壶和茶杯放下。那紫砂壶造型古朴,泥料细腻,隐隐有宝光内蕴,绝非凡品。他并未动用铺中的茶水,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塞子,将瓶中之水倒入壶中。那水并非寻常泉水,清澈无比,却隐隐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倒入壶中时,竟有细微的灵气波动散开。
“此乃青木崖‘碧灵泉’眼之水,蕴含草木精华,最是养茶。”木十七一边温壶烫杯,一边解释道。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的仪式感。
取茶,投茶,冲水。动作行云流水。这一次的茶叶“雾里青”,外形比“雨前春”更显细嫩,白毫显露,在热水的冲击下,缓缓舒展,一股更加清幽、更加空灵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这香气仿佛能洗涤灵魂,让人联想到云雾缭绕的山巅、晨曦中的竹林,与阴影议会那血腥腐朽的气息形成了天壤之别。
茶汤色泽清亮,呈浅碧色,如同初春的湖水。
“道友,请。”木十七将一杯茶奉到陈末面前。
陈末端起茶杯,先观其色,再闻其香。茶香入脑,识海中那因接触邪异信息而产生的些许滞涩与阴霾,竟如同被清风拂过,消散了不少,心神为之一清。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汤温润甘爽,一股精纯平和的生机之力缓缓流入四肢百骸,不仅滋养着心神,甚至连与剃刀紧密相连的灵觉,都感到了一丝温煦的抚慰。
这茶,比“雨前春”更胜一筹,已非凡俗之物,近乎灵药仙茗。青木崖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好茶。”陈末放下茶杯,真心赞了一句。
木十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友喜欢便好。”他也自饮一杯,然后看似随意地望向窗外逐渐熙攘的街道,语气平和地说道:“昨夜风雨似乎不小,城西方向气息驳杂,今日见道友神完气足,十七便安心了。”
他点到即止,既表达了关切,又未深入探询,分寸拿捏得极好。
陈末目光微动,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摩挲了一下,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木道友可知,‘牧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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